男孩儿,八九岁的渴望
文/MsChingapore
当日本男孩正男渴望着找寻从未有过的母爱时,巴西男孩约书亚也渴望着能从素未谋面的父亲那里得到家庭的温暖,当生活窘迫的伊朗男孩阿里渴望给妹妹挣得一双新鞋子时,韩国男孩友明渴望给妈妈买到一副眼镜,当意大利男孩米可渴望着实现一个对他来讲遥不可及的电影梦想,而德国男孩布鲁诺的渴望却仅仅是一个不算太寂寞的童年。在孩童的世界里的那份渴望有时有点不切实际,有时却又有点触手可及,同样八九岁年纪,出生于不同年代,成长于不同的国家,接受着不同的文化,然而他们都同样执着于一份小小而纯真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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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久石让的《Summer》不下百遍,但从没留意过这首轻快跳跃的曲子竟然出自北野武的电影《菊次郎的夏天》,第一次为了一段旋律而去看一部电影。发现这是一部用九岁男孩相片日记的方式呈现的公路电影,灵动而清新的音乐配合着发生在那个普通夏天的温馨故事。
期待已久的暑假如期而至,但这让九岁的小男孩儿正男忽然感到几分失落,同学朋友们都有爸爸妈妈带着出去旅游了,反而没人陪他玩了。正男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从小到大一直跟着婆婆住,某一天正男突然有了要去找妈妈的想法,根据一个包裹上面的地址,带上妈妈的照片,他准备独自上路。好心的邻居阿姨知道后,专门拿出五万日元的路费,并让丈夫菊次郎一路专程护送正男,帮他完成心愿。没想到这个生性游手好闲的中年大叔还没启程,就把路费都赌光了。接下来的日子,小正男只能乖乖地跟着这位中年大叔以坑蒙拐骗为伎俩一路“冒险”。路上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也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经历,好在磕磕绊绊终于找到妈妈的住址,然而还没来得及相认,却看见妈妈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旁边还有另外一个男人,那是他不曾感受过的温馨家庭的画面。正男找到了妈妈,同时却发现自己的妈妈已经彻底离开了自己的生活,伤心溢于言表。看到这一幕,菊次郎大叔受到了震动,为了能抚平正男的伤心,回程的路上,他拉上途中结识的摩托兄弟和小说家想方设法让正男忘掉不开心,小孩子是很容易哄的,一个玻璃天使、几个游戏就能让烦恼随着笑声都挥洒掉。
这是一部关于夏天的电影,也是一部关于童年的电影。找寻妈妈的强烈渴望,让有几分木讷又有几分沉重的正男,不得不与一位貌似地痞流氓却有几分侠骨柔情的中年大叔一路同行,他帮着大叔赌赛车中了大奖,他也差点被变态的光头剥得一丝不挂,他有时要扮可怜、博同情想方设法搭便车,他有时也跟着大叔扎爆别人车胎,他为妈妈已经属于另一个家庭而痛哭流涕,但他也愿意相信中年大叔讲给他的玻璃天使的故事。他一路背着天使的翅膀,走在夏天的阳光里,走在寻找母爱的路上,来来回回的旅程中,他的所见所闻所感,他的欢笑泪水奇遇,注定让这样一个夏天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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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男孩约书亚在九岁那一年跟正男有着极其相似的经历,母亲因为一个交通意外而去世,约书亚不得不去找寻一直未曾谋面的爸爸。巴西电影《中央车站》同样是一部讲述寻亲的公路电影,比起一路陪着正男的不着调的菊次郎大叔,约书亚不能不说幸运一些,他碰到了在中央车站以代人写信为生的大婶朵拉。不过朵拉刚开始对约书亚并无好感,甚至差点把约书亚卖给人贩子,但后来良心不安又把约书亚从人贩子手里救了回来,干脆好人做到底,陪着约书亚开始了一段寻父的旅程。
同样九岁,约书亚可不像日本男孩正男那样一路乖巧,约书亚有股天生的倔强,刚开始对朵拉的帮忙一直不领情,虽然失去了母亲,他顽固而又倔强的性格时时都在表现自己无需同情,一切可以靠自己。朵拉大婶一路上虽然在关照着这个无依无靠的小男子汉,但一时改不了自己冰冷的说话和表情。车子奔驰在广袤的南美大地上,沿途的风景越来越陌生,两人开始变得越来越亲近。
两个人真正的“合作”要从身无分文差点流落在某个乡间开始算起,为了赚钱攒路费,朵拉重拾老本行帮人写信,约书亚卖力的吆喝拉生意,两个人的眼神都透出了让彼此惊奇的默契。赚够了钱,继续上路,当约书亚对于父亲的梦想渐渐变得清晰,变得触手可及,朵拉也渐渐发现自己这一路对身边这个男孩儿越来越有难以割舍的感情。终于找到了父亲的住所,不过约书亚却只见到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得知爸爸早已去里约热内卢找他和他的妈妈了,约书亚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感到高兴的。朵拉决定把约书亚留下,回到自己的生活,虽然是悄悄地离开,但在回程的大巴上,她一直看着那张跟约书亚的合影,她不知道此时的约书亚也在拼命着追着大巴,想念着她。
约书亚在寻找父亲的路上,意外收获了一段足以让他永生难忘的亲情,这份情感同样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多年对爱情、亲情感到冷漠的朵拉,是约书亚坚定和执着的寻找信念,让朵拉也有了动力和决心,甚至把孩子的渴望嫁接在自己的身上,帮约书亚找到父亲也成了她的目标。一路上,梦想和现实,年轻与苍老,欢笑与忧伤不无反差地投射在这一老一小的身上。约书亚在寻找他的父亲和他的梦想,朵拉何尝不是从约书亚身上寻找她的热情和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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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的九岁男孩阿里不用一路周折地寻父找母,比起日本的正男和巴西的约书亚,他已经足够幸福了。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妹妹和他可以每天生活在一起,那是正男和约书亚无法想象的天伦之乐。此外,他品学兼优、他体贴懂事,然而阿里的生活并不一定如同龄孩子一样轻松快乐,因为家境贫寒,他不得不背负上一个现实的渴望。
在伊朗电影《天堂的孩子》(又名《小鞋子》)中,阿里不小心弄丢了帮妹妹补好的鞋子,为了不被父母责罚,阿里跟妹妹达成协议——兄妹俩每天上学共用一双球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天早上妹妹穿着哥哥的大球鞋上学,放学后一路奔跑回家换哥哥穿鞋,然后哥哥阿里再一路飞奔到学校上课。有时为了节约时间,阿里不得不穿着拖鞋在上学的途中等妹妹换鞋子。一双破旧的球鞋就这样每天在奔跑着的兄妹俩的脚上来回交换,他们每天担惊受怕害怕父母知道丢鞋子的事情受到责罚,害怕因为上课迟到或者穿鞋不对而被学校老师责罚,害怕今后的日子只能兄妹俩凑合穿一双鞋。找回丢失的鞋子的念头一直萦绕在妹妹的心目中,她甚至开始留意到一个同学脚上的鞋子跟自己丢掉的鞋子一样。哥哥阿里已经完全放弃了找鞋子,他的目标是在即将举办的长跑比赛获得三等奖,奖品是一双新球鞋。小阿里如愿以偿地参加了比赛,由于赢得一双新鞋子的强大信念作为支撑,阿里拼尽全力跑到最后,在一团混乱地冲刺过程中,阿里得了第一名,当所有人都为小冠军祝贺的时候,阿里的眼中却浸满泪水,他又一次让妹妹失望了。回到家中,妹妹得知新鞋子落空的消息,难过地走开了,而当阿里脱下已经磨烂了的鞋子的时候,双脚满是水泡。而结尾镜头是阿里的父亲在回家的自行车上放着给兄妹俩买的新鞋。失望留给了小阿里,但惊喜却留给了观众。
影片的很多镜头对生活的细节诠释得真实中带着那么点苦涩,贫穷,让一个幼小的心灵对一双鞋子的渴望都显得奢侈。阿里的那双清澈的眼神有时有点哀怨、有时又闪着倔强的光芒,他的渴望同时也是妹妹的心愿,仅仅是他们能各自拥有一双合脚的鞋子。孩童的愿望不都是天马行空,对于生活在贫困家庭的阿里来说,虽然不得不跟妹妹分享一双旧鞋子,但他每天都过得脚踏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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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至于像伊朗的阿里一样贫苦,但韩国九岁的男孩友明的生长环境依然算得上贫困。在学校因为能打架他成了孩子王,放学后却一直背着家人悄悄地卖冰激凌、替人打扫房子,他默默地存钱,也存着一份内心的渴望,他渴望靠自己的力量给一只眼睛失明的妈妈买副墨镜。在一个孩子的内心想法就这么单纯,他不讨厌周围的人嘲笑自己的妈妈眼睛有残疾,但家境拮据的现状又没办法带妈妈求医治病,偷偷地攒钱买副墨镜,让妈妈以后不再被外人嘲笑和白眼,是他仅能做到的,也是仅能想到的。
在友明的世界里,是很多人曾经经历过的,拉帮结派、争风吃醋、相互猜忌,这些都发生在那个自诩为成熟,实际却很幼稚的年纪,那也是一个非黑即白,没有伪装的年纪,小兄弟受到欺负他为人出头,转学来的漂亮女孩成为同桌让他情窦初开,有人辱骂他的妈妈他用拳头解决……友明把我们一步步拉回那个渐行渐远的年华。故事的动人之处在于影片结尾的几分钟,友明终于鼓起勇气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告白,并大胆地上前亲吻了她的脸颊,第二天女孩离开,友明收到女孩留下的礼物——一副墨镜,那是友明梦寐以求的礼物。看到此,突然感慨孩子世界的单纯和美好,情感就是那么简单而直接。这样的初恋般的萌动,甚至不能称其为爱情,但在友明的世界里,这就是他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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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前面几个孩子年纪相仿,意大利男孩米可父母双全、家境又不至贫困,然而他的不幸人生却是因为一次意外改变的,影片《听见天堂》讲述的是心怀梦想的小男孩儿米可的故事。因为一次猎枪走火,米可从五彩斑斓的视野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从此他无法再用双眼欣赏到心爱的电影了,甚至没办法上正常的学校,父母只能忍痛割爱把他送到离家很远的一所教会特教学校。在那里对于盲童来讲,或许能学会点纺织或电话接线生的技术,日后可以以此谋生。不过双目失明的米可并不甘心学些传统技能,在他幼小的内心里,没有完全放弃对光影的渴望。
他跟那些从未见过颜色的孩子用自己的感知描述色彩,“蓝色像什么? 像是骑脚踏车时风拂过脸庞的感觉,或是像海,还有棕色,摸摸看,棕色像这粗糙的树干。红色呢? 红色像火一样,像太阳下山的天空。”精准而富有诗意,米可创造性地用录音机记录下关于季节的声音,甚至跟小伙伴们一起录制完成了带声音特效的童话故事,出格的举动虽然连遭老顽固校长的批评,甚至面临逐出校门的命运,但他的想象力却一直跟着听觉在飞翔。最终,凭着对电影的热爱和对声音的敏锐天赋,米可成了一位电影音效师。
这是一部取材于意大利著名电影录音师Mirco Mencacci的真实故事,在影片中,看不到任何刻意煽情的痕迹。小男孩米可的言行举止中一直透着几分桀骜不驯,他不接受怜悯同情,甚至拒绝接受失明的事实,终有一日受到老师的启发,他开窍了。是啊,人有五个感官,为什么单单只用一种呢?出路不一定要靠眼睛寻找,有心已足够。还是那句话:当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时,一定会给你留着一扇窗。小米可对于电影的梦想差点因为一场意外而破灭,而正是因为那份执着那份渴望,让这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打破陈规,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用想象力和创造力来填补视野的缺憾,同时也让我们意识到,无论在怎样的人生际遇里,即便全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也不要轻易放弃最初的梦想,遇到挫折的时候不妨换一种思路,有时候观察世界可以用听的。
意大利男孩米可的好奇心带给他一个用声音弥补光影缺憾的世界,然而德国男孩布鲁诺的好奇心却最终引领他结束不到九岁的人生。影片《穿条纹睡衣的男孩》用一个成长在纳粹军官家庭的男孩的视角呈现出那段法西斯岁月的一个投影。跟许多同龄小伙伴们一样,布鲁诺有着无忧无虑的童年。然而转折点出现在父亲的升迁之后,布鲁诺全家不得不跟随着身为军官的父亲从柏林搬到不知名的郊外。布鲁诺一下子陷入了孤寂,在乡下那所大房子里,满眼见到的除了军人,就是家人。那里没有小伙伴,不能上学读书,活动的范围只有自家院子,同时也是父亲的指挥部。
最初引起小布鲁诺好奇的是,某天厨房里出现了一个穿“睡衣”做苦工的老人,后来他又从房间的窗子看到远处的“农场”,只是那个“农场”里的人都很奇怪地穿着一样的“睡衣”,不过“农场”里面似乎有小朋友的身影让他感到很兴奋。然而父母却严禁他接近那个“农场”,甚至根本不让他到后院。喜欢探险的小布鲁诺终于在某一天趁父母不注意,从后院溜出去,穿过丛林,摸到“农场”。隔着铁丝网,他认识了一个跟他一样大但也同样穿着“睡衣”的犹太男孩——沙暮。后来,两个男孩经常很有默契地见面、聊天,甚至隔着铁丝网下棋,然而同时布鲁诺却在家教的灌输中接受着“犹太是劣等民族,犹太人该死”的纳粹理念。这在他内心出现了反差,也让他挣扎。因为一次对小沙暮的亏欠,布鲁诺决定在跟妈妈搬回柏林前帮这个唯一的小伙伴找到失踪的爸爸,穿着小沙暮带来的“睡衣”,布鲁诺第一次走进集中营,他莫名其妙地跟着一群身穿“睡衣”的人一起被赶着走进了烟囱,再没有出来……
这样结局让人揪心,布鲁诺的悲剧不是他自己的过错,不是那个引他走进集中营的小男孩的过错,不是他的父亲一个忠君报国的纳粹军官的过错,更不是他有良知有人性的母亲的过错,他阴差阳错地被结束了童年也许只能归咎于他不幸生于那样一个残酷的时代。看到结尾,再来回顾影片开头的那句话“childhood is measured out by sounds and smells and sights,before the dark hours of reason grows” ——John Betjeman 在真理被黑暗吞噬前,童年是用听觉、嗅觉和视觉丈量的。在小布鲁诺的概念中,不存在民族仇恨,也不存在你死我活。玩耍和探险是他唯一懂得和向往的。他不晓得自己的身份是纳粹军官的儿子,他只知道父亲做的工作有益于国家兴旺发达;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忽然就变得精神恍惚、哭哭啼啼;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比他大四岁的姐姐一夜之间就把房间里的布娃娃都换成了法西斯海报。他眼中的远处的犹太集中营不过是一个农场,只是农场里的人都显得怪怪的,因为他们整天都穿“睡衣”;他不理解为什么大人们会让原本是医生的Pravel去削土豆,他不理解为什么跟他一样大的沙暮一听到哨声就推着车子跑回农场,他更不理解为什么父亲手下那个帅帅的上尉对他和对穿“睡衣”的人说话语气大不同。布鲁诺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邪恶的一切,在一个八岁孩子的眼里,纳粹集中营是个大农场,囚衣是睡衣,囚衣上的号码是用来做游戏的,而那个原本应该跟他不共戴天的犹太男孩沙暮是他在孤独的大房子之外唯一的朋友。他的渴望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是一个不寂寞的童年。
作者自述:对光影声画有着无限冲动的80后,在北京徘徊了九年后,终于下定决心告别浮华喧嚣,迈出国门看世界。现居南洋城邦岛国,每天不得不周旋于白纸黑字间,目前处于从记录他人到独立思考的转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