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Eric和我一起來到北京開招股書起草會。民企老闆黎總「打倒昨日的我」,把上次開會時說好的事情徹底推翻,我上次辛辛苦苦寫成的招股書草稿頓成廢物,又得重新寫過,真氣死人!Bankers為了在客人面前認叻,對這份草稿左彈右彈。正當我憤怒之際,Eric居然答應黎總於明天早上完成招股書的中英文版。我們做丫環的沒有反抗餘地,主子要我們去東,我們不敢去西,但我可以咀咒他。我深信Eric一定會有報應。 散會後,Eric、bankers和黎總一同去KTV,我則趕命似的準備招股書。Eric悄聲在我的耳畔說:「Daisy,幸好我在黎總面前要你今晚趕工,否則你就得一起來KTV了!全靠我救你一命,而且我還犧牲自己陪客唱歌。」
「真難為你。」我說。 步出剛才開會的商業大廈,一陣秋風掠過,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淒涼。腳上穿的四吋高Alexander McQueen讓我的腿有點酸軟,我捧著厚厚的文件等的士,等了半天才等到一部,就在我打開車門之際,一個從頭LV到腳的濃妝女妖居然從另一邊車門溜進車內。我怕女妖爬出來咬人,急急替她關上車門。
終於截到的士,又遇上塞車。現在大陸媒體都稱「首都」北京為「首堵」。我看車龍沒有絲毫移動的跡象,索性在車內用lap top寫起招股書來,誰知愈寫愈肚餓,看看表,damn,居然已塞車近一個鐘頭。我王迪詩什麼都可以忍,但絕對不能遲開飯。我一肚餓就會失去耐性,吃得不好就馬上發脾氣,天皇老子都無面俾!
我憤怒地回到酒店,因為不想等,唯有在酒店餐廳幫襯那些例必難吃的自助餐。回到房間打開lap top跟招股書死過,我決定採取一鼓作氣的策略,否則對著文件「誓願」那樣很可能會搞到天光。想起此刻Eric正在KTV風流快活,而我則工作得像一頭狗,禁不住又多咀咒他兩句。凌晨兩點終於大功告成,我幾乎感動得流下淚來。
我洗了一個熱水澡,用電腦播著Eva Cassidy的Songbird,終於可以輕鬆一下了。門鈴就在這時響起,我嚇了一跳,誰會在凌晨二時找我?準是其他住客認錯了房間吧。但門外的人見不被理睬,竟「呯呯呯」的敲起門來,難道火燭?我穿著浴袍從門上的小孔窺看外面的情況,居然看見Eric!
「開門呀!」他一邊拍門一邊喊著,解鬆了的領帶掛在粗胖的脖子上,頭髮亂七八糟,一副生意失敗的樣子。唱完KTV理應精神爽利才對,他到底發生什麼事?
「Daisy!救我!」他繼續喊著。這傢伙會不會被人追斬,打算躲進我的房間?這樣的話死也不能開門!又或遇上其他麻煩要我幫手收拾殘局,例如被公安掃黃時抓個正著?又或吸毒要去勞教?最可怕的情況是他飲大兩杯,借醉來敲我的房門!
我把音樂關掉,默不作聲裝作沒人在房間裡,一邊用毛巾擦著頭髮,一邊從門上的小孔密切觀察那笨蛋的一舉一動。
「開門吧,我知你在裡面!」他繼續拍門。「我丟了很重要的東西!」
「丟了錢可以賺回來的,都是身外物。現在你先睡吧!」我隔著門說。
「不是錢,是BlackBerry!我的BlackBerry不見了!」
我忍不住陰陰嘴笑,這傢伙不理我的死活,迫我憑一副血肉之軀在一夜之內趕起中英文版招股書,虐待下屬終於有報應了!Eric中了「黑莓毒」,只要一刻沒有黑莓就會感到渾身不自在,甚至連在飛機上收不到電郵的時候也抱著黑莓睡覺,如今他丟了黑莓一定痛不欲生。
我從秘書口中聽過Eric老婆抱怨:「我家不用鬧鐘。每天早上我都會在半夢半醒的時候聽到枕邊傳來的的躂躂的聲音,張開眼便會看見我老公躺著打BlackBerry。然後他會帶著BlackBerry走進浴室,右手刷牙,左手打email。再用右手打tie,左手打email。我在他面前換衣服,他仍然在打email。吃早餐、搭電梯、過馬路……直至我們一同來到中環,各往各的辦公室走去,他的眼睛仍然死死的釘在BlackBerry上。我說,衰佬,你跟BlackBerry結婚吧!」
今次Eric丟了黑莓,也算是為他老婆出一口氣。我決意見死不救。
「這幾小時下來一定累積了大堆電郵,我不回覆是絕對睡不著的,你快開門讓我用你的電腦覆email!」Eric在門外吼叫。
開門讓你進來?You must be kidding!被人誤會我有姦情事小,被人笑我沒有品味事大。別說我不近人情,Eric自己也好應該照照鏡子。讓人看見這樣一個賤肉橫生的中坑半夜潛進我的房間,我王迪詩還有面目行走中環?
「Eric,半夜三更不會有人給你發電郵的,明天回公司才覆也未遲呀。」 「不行!歐洲和美國有時差,萬一他們給我發了電郵那怎麼辦?」
Obviously,他需要的不是BlackBerry,而是鎮靜劑。
「Eric,我工作了一整天現在實在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他果然靜了下來。我很高興,把燈關掉鑽進被窩。這時電話響起來了。
「Daisy!」不用說當然是Eric。「你不開門讓我進來,fine!我明白你沒化妝不想見人。這樣吧,你用你房內的電腦替我check email,然後逐字讀給我聽,我再告訴你如何回覆,那不是解決了嗎?」
「未──解──決。」我說。 「你到底──」
我啪一聲的掛了線,然後關掉手機、黑莓,拔掉房間的電話線。要是他再來拍門,我會召喚酒店保安。
折騰了一夜,次日清早七時便出去開會了,因為今天要乘車往較遠的地方。我睏得要命,在酒店升降機碰見Eric,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好像在一夜之間老了十年。「我不去黎總的公司開會了,我先去找北京同事看能否借到BlackBerry。」Eric沮喪地說。沒想到一部黑莓居然對他造成如此沈重的打擊,現代人的心靈真是脆弱,要打沈一個四肢發達的男人還真容易呢。
升降機門打開,我們穿過酒店大堂準備乘車各行各路。怎料一個性感女郎在大堂把Eric截住,我心想,難道是小三找上門了?
「還給你的!這裡寫著你的名字……」女郎把一部BlackBerry遞給Eric,同時指著畫面上的名字。她堆出一個商業化的笑容,不斷眨著那貼了兩層「摩天捲曲」假眼睫毛的眼睛,挽著Eric的手臂說:「你昨晚說你住在這家飯店,人家可一直記住啊!我剛下班便特地過來把這東西還你……」
Eric如夢初醒的接過黑莓,喃喃的說:「啊!昨夜在……」
在哪?當然是在KTV樂極忘形,丟了黑莓也沒察覺。我看看性感女郎,難得她工作了一夜還能保持臉上的濃妝。Eric給她一大疊鈔票以示感謝,我看傻了眼,那疊厚厚的銀紙足夠他買四部黑莓,可Eric已跟這部黑莓建立了感情,好像重遇失散了二十年的母親,看來相當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