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李双江之子事件看精英教育
近来李双江之子的顽劣事件再次引起了人们对于教育的反思。这并不只是李家的悲剧和失败,其背后更隐藏着一群在过分宠溺、过高赞扬和过度保护之下成长的“精英少年”。李天一给他人造成的伤害不可逆转,引起社会极大愤慨。然而他既是施害者,同时也是受害者。这不应该是他的末日和人生的终结,他同样应该有机会将生命更新。
很多有识之士从各方面分析了这次事件,我看到了许多有深刻洞见的文章,在此就不狗尾续貂。我想借此机会谈谈的,是通过我的个人经历重审“精英教育”。
我曾经一路顺着精英教育的模式长大,绝对称得上一路名校,然而当我走进社会时,当我真正接触人生时,我惊觉过去的精英教育是残疾教育。我的两条腿根本不一样长。在做精英之前,我还不会做一个人!回头看那些狭隘的自私的精英教育,我感到反胃。这个世界不是不需要精英,然而究竟谁才是精英?精英教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无意将一切问题都归罪给精英教育,必须承认,在成长的道路上,我也有自身的限制,我也要为许多问题承担责任。我重审精英教育,并不想纯粹批判,更希望可以探讨怎么做才可以让下一代拥有真正好的教育。
究竟什么是精英教育?
2012年8月17日,教育学者熊丙奇老师在博客上发表一篇名为《从博士抱怨下基层看我国的精英教育》 [1] 的文章。其中引述了一位厦大的女博士在微博上关于“下基层”的看法:“……考察收获:1、毕业后不下基层!2、毕业后坚决不下基层!!3、毕业后死都不下基层!!!减肥,回去找个好男人。”熊老师写道:“博士生下基层,通常被认为是深入进行‘田野调查’,加深对国情,尤其是我国低层社会的了解,然而,这位女博士下基层,显然不是搞什么‘田野调查’,而是希望被照顾好,吃好喝好玩好。”我想并不用对这位女博士过分苛责,谁都有自己成长的过程,况且这可能仅是她的一种略显极端的情感宣泄。也许通过这个事情,她可以好好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读博士,受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她的这种想法,其实和她身处的社会、学院大环境是分不开的,只不过她将这种想法赤裸裸地表述出来了。这也令我们反思,精英教育的胸怀和目的是什么?我很认同熊老师的看法:“在我国的教育体系中,博士教育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精英教育,旨在培养精英人才。而真正的精英人才,有三个基本特点,即有杰出的能力,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有深厚的平民情怀。与这样的精英人才对比,我国培养的博士,杰出的能力谈不上,在社会责任感和平民情怀方面也有十分巨大的差距。不少博士生把精英人才理解为享有特权、拥有更多社会资源的阶层,调查显示,我国博士毕业生占相当比例将公务员作为首选。这样的‘精英’,根本就不是精英。
“我认识多位哈佛在校生,他们每年都利用暑假回国到我国中西部义务支教,没有学校组织,也没有学校发文要求‘地方接待’,他们回校后,也不会将此作为一项业绩进行汇报、展示。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出于社会责任心,和对社会公益事业的热爱。他们的价值观,与美国的精英教育,强调社会责任感和平民情怀有关。”
我也曾经深深陶醉于拥有特权、优越感、等级分明、脱离底层的“精英光环”中。很多年后我才觉醒,看到自己的生命出了问题,原来我患上了严重的“精英病”。在病入膏肓中,我想的竟然是“离开美国去火星”。
“离开美国去火星”
我有一个好朋友叫做阿君。每逢我在寻梦的路上感到灰心失意,都会写信给他,而他也往往在回信中表达相同的困惑与偏执、改变与希望。他在北大获得化学学士和教育学硕士学历,按他的话说:“我本来奋斗的目标是离开老家去成都、离开四川去北京、离开中国去美国,最好能够离开美国去火星。”但是,“后来我放弃了离开。512地震发生后,我返回四川做志愿者,那段时间我重新建立对四川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并决定毕业五年后回四川定居。”硕士毕业后他去了广东番禺的一间工厂,服务那里的工人。现在他真的回到了四川老家。
阿君的文字总会引起我极大的共鸣,使我对于自身生命有深刻反思:
“我的首要目标是放弃精英思维,踏实地站回平凡而卑贱的地面。求学时我的目标是成为精英,与众不同,初来番禺时,我彷佛被打回平凡卑贱的原形中,痛苦得辗转反侧。但当我从象牙塔的思维中走出来,接触最普通的流水线工人和办公室文员,我才明白到从前的教育理念太曲高和寡。我想,现在的基层生活对我们是有益的,因为亲身体会过贫贱的意义之后,我们才有行公义、好怜悯的基础。
“我生于底层,但是从读书开始便拚命脱离底层;现在重回底层,于我是一件幸事。否则,若我一直逃离面对底层,我的生命只会像草木禾秸的房子,遇火就烧得一点不剩。”
如今我时常为过去的狭隘、自私和骄傲感到羞耻。我重新学习一种品格——谦卑;学习“与哀哭的人同哭”,用平等的尊严接触所服侍的人,我这才感到活得更像一个人。
不再一味追求表现
当表现成为一种迎合的手段,当表现成为评价一个学生的唯一标准,当表现与真正的内心断裂,表现便成了一场盛大而华丽的表演,那些灿烂和兴奋,只不过是一张张聪明、勤奋、才华、自信的面具。而探究那副面具之下究竟是什么,则是个勇敢者的游戏。
社会和学校对于学生的衡量标准过于单一,势必会塑造出很多有着绝佳表现却生命枯干的人。也许有人会说,我们不是单看学业成绩,我们的学生都是多才多艺,舞文弄墨、琴棋书画、上天入地……他们都是全面发展的优秀人才!然而我们终究难以分辨,学习那些琴棋书画的动机,究竟是出于热爱,还是竞争,亦或是手段,是为了全面发展而全面发展?
与自己的内心和性情断裂失联,无论外在的表现多么出色,内里也是岌岌可危。在加德纳的多元智能理论中,人的智能至少可以分为这八种:语言智能、逻辑智能、空间智能、肢体运动智能、音乐智能、人际智能、内省智能、自然探索智能。之后还有学者提出第九项智能,即存在智能。在我们过去的教育中,普遍注重培养学生的语言智能和逻辑智能。在一些“名校”的课程安排上,更是格外注重数理化竞赛以及培养学生的语言表达能力。我们生来平等却各有差异,不是所有学生都有着一样的智能。虽然在一些条件较好的中学,空间智能、肢体运动智能和音乐智能也能得到一定的发挥,然而最不容易用“表现”来体现的人际交往智能、内省智能、自然探索智能和存在智能,则基本停留在尚待开发的状态。一个人绝非拥有全部智能才算健康发展,可是,过度开发培育一项智能,忽视其他可能更为重要的智能,就一定是不健康的发展。
一个学生可以在高中就自学完成大学的微积分或者分子生物学;他可以勤学苦练达致钢琴十级同时小提琴也技压群芳;他甚至可以在这些的基础上还是校游泳队的主力;他还可以写得一手好文章,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他可以被保送至北大可以获得美国常春藤多所学校全额奖学金录取——然而,拥有了这些出众的表现,他依旧可能对于自己一无所知!当他什么都可以选择的时候恰恰更加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知识并不等同于智慧。人生有太多的难题,不是光靠逻辑和才华就可以解决。在人生面前,真正可以依靠的,再也不是那些灯光和面具。
谁来告诉我,奋力卓越的目的是什么?我为何要害怕失败?我为什么如此年轻便感到“输不起”?我该如何面对挫折?我要如何面对死亡?我如何说“不”,该对什么说“不”? 我是谁?我活着是为什么?我可以为社会、世界、宇宙做些什么?我的梦想是什么?我这辈子的召命是什么?
在单一的评价标准之下,便是单一的榜样。人人都渴望成功,然而对成功的定义却千篇一律。已经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只会出于惯性而走下去,他可能身怀绝技,但是并无真正令他满足的用武之地。有的人可能已经走得无趣又辛苦,但是他不知道除了这条路,还有什么别的选择?有的人一开始就不想走上这条路,但是他没有任何探索和发展自己道路的机会,所以从小就被标签为“失败者”和“异类”,过着本不属于他的生活,失去了他本该有的精彩。
我们每个人都独一无二,生活在一个多元的社会中,本该有着不一样的梦想和人生,然而现今的教育,却是磨灭这些独特和多元,通过“表现”的衡量,将我们裹挟到成功的康庄大道上。这种衡量出现得越来越早,不只在小学,不只在幼儿园,不只在母腹中,在受孕阶段,竞争已经开始。一切不能也不该被策划的,全都被精心地策划着。
我们所盼望看到的教育,应该鼓励青少年追求真理、公义和智慧;为他们给予空间去施展生命无限的潜能;助他们点燃人生的理想;提供接触社会和参与服务的机会从而认识苦难和不公,可以行公义、好怜悯,存谦卑的心;激发他们探索宇宙奥秘的热情、好奇和探索精神;培育认识自己,珍惜他人,懂得自律和与人合作的未来领袖。我们要追求的,不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卓越,而是有灵魂的卓越。
全人教育,服务社会
我曾经参观过香港的几所中学,其中两间基督教中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一间学校的特色是生命教育。校长在介绍学校办学宗旨时提到,青少年的成长,包含三个方面:知识、品格和灵性。他还提到,一份“对于宇宙奥秘的赞叹”和“超越眼前问题的信仰眼光”尤为重要。那所学校隶属基督教中国布道会(中布会),而中布会的创办人是无私服务劳苦大众的计志文牧师。所以校长说:“我们学校的精神,就是无私的服务。”我听罢非常感动。反思我过去的思维,都是想着怎么让别人为我无私的服务,我所接触的学校精神,似乎“教书”多过“育人”,对于“知识”的执着,要明显强于“品格”和“灵性”。
在第二间学校参观的时候,令我更加惊叹不已。在这所学校为来宾预备的学校介绍光碟中,并没有出现每年学校有多少学生升入一流大学,多少学生拿到全优成绩,多少学生举办个人钢琴演奏会。它所强调且引以为豪的,恰恰是这所学校培养的学生,是如何关心社会,服务社会。然而它的学业成绩,同样在香港众多学校中名列前茅。
这所学校地处九龙一个相对贫穷的区域。然而这所中学的学生却多数来自较为富裕的中产家庭。正是因为如此,学校的社工老师更加注重培养学生关心邻居关心社区的情怀。他们响应“食物银行”组织的号召,将富余的食物集中起来,分享给有需要的穷人。香港很多连锁超市每天丢弃的水果、蔬菜、面包等食物,高达70%是没有过期或腐烂的“可避免厨余”。全港超市每天丢弃约87公吨食物,其中三分之一尚可食用。为了不让拾荒者捡到其中未过期的面包,他们会在面包上淋上漂白水,宁愿浪费,也不愿捐给食物银行 [2] 。学生通过食物回收再分配的活动,便看到这个表面光鲜的城市,在利益和贪婪的驱使下,充满着不公不义。学校社工不会让学生直接接触领食物的人,而是通过类似“食物银行”这样的中间人。因为他们相信,尊重受助者的尊严同样重要。此外,学校还会组织学生亲身体验贫穷。在学校所处的街道附近,有许多露宿者。平时我们路过这些人,多是遮掩口鼻,目露鄙夷,从来没有思考过他们的感受如何?更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令他们无家可归?是他们懒?是他们蠢?是他们活该?在学校的体验活动中,学生也会像露宿者一样躺在天桥上或者立交桥下。他们要忍受行人的白眼和唾弃,他们亲身感受躺在大街上,在尾气和各种喧嚣中,人的灵魂究竟是怎样的。学校还会安排学生和一些露宿者交谈,使得他们认真思考,贫富悬殊的背后,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作为城市明天的领袖,他们又该从现在开始做些什么?
另外,学校还组织学生为智障人士宿舍绘画壁画,因为他们每天都要面对四面墙,如果可以色彩丰富些,心情也可能好些;他们开放学校电脑室,由学生教附近的老年人上网,其中一位老人更是第一次给远在北美的孙子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他们鼓励彼此服侍,定期组织学生去内地或境外参加短宣活动;他们走进残障人士的生活,和他们一起吃饭;他们学做幼师,按学生能力自己准备教具,每个人都有参与和贡献……我在这所学校看到了青年人应该有的活力和热情,感受到青年人应该有的责任和担当,更欣慰他们才是这个社会明天的希望。
在我读书的年代,参加社会服务的机会实在太少。所有人都告诉我们:“只要学习好,什么都不用管。”而那时的视野也太过单一,每天的生存就是为了学习,学习就是为了考试,所有的考试都服务于最终的高考。所以那时很多同学的人生梦想就是考上清华北大。那时很少有人会问:“考上之后呢?”所以有人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之后,便突然发现人生价值和追求完全坍塌,似乎再也没有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动力。然而也有人会描绘之后的人生梦想:抓好学分绩,找到好实习,拿下GRE,要么出国Ph.D,要么大公司里好福利。不过开始有些人会问:“那么之后呢?梦想和目标,究竟有什么区别?”任何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如果一味关注自己,就越看不清自己;越是沉浸在自己的得失利益中,就越难以得到真正的平安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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