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校长和家长关切的教育难题，美国最有影响力中学校长有答案

 看点    资源不均、名校掐尖、课改难行，这是中国教育者和家长关切的几大问题。全美最具影响力创新学校萨米特高中，成功创造了一套可复制的个性化优质教育解决方案。如何解决困扰我们的教育难题，或许可从萨米特模式得到启发。今天，和大家分享上海平和学校TOK教师、哥伦比亚大学硕士瞿逸冰对萨米特高中校长黛安∙塔文纳的深入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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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瞿逸冰    编丨Luna

黛安∙塔文纳是美国最有影响力的中学校长。

2003年，她在硅谷创立了萨米特学校（Summit PublicSchools）。《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将其评为全美最佳高中，《华盛顿邮报》将其列入全美最具挑战性的高中。

时至今日，萨米特在加州和华盛顿州拥有15座分校。扎克伯格几年前来到萨米特学校，深受吸引，随后帮助开发了萨米特学习平台。

如今，萨米特学习平台服务于全美400余所中学、八万个学生和四千名教师。尽管萨米特不是一个公司，《快公司》却还是将它列入2015年世界十佳教育创新公司。

去年，塔文纳出版了自己的新书《准备》，详细介绍了萨米特学习模式。比尔∙盖茨将其列入自己的年度书单，他说 “很少有人有勇气创造一个全新的学校系统，她太了不起了。”

 

比尔∙盖茨正在阅读《准备》

塔文纳和她的萨米特学校到底为何吸引了如此的多目光与赞誉？

带着这个好奇，我翻开了《准备》。令我惊讶的是， 萨米特学校不挑生源，也不是考试工厂，而是提供了一个可复制的个性化优质教育解决方案。

长期以来，中国家长与教育者关切的几大问题： 资源不均、名校掐尖、课改难行等等，或许都可以从萨米特模式中得到启发。

于是，我直接联系了塔文纳本人，通过网络视频，我们深入地讨论了 萨米特模式如何落地、教师培训怎么做、从一所学校到一种模式要经历怎样的过程、传统学校应该如何开始变革等中国教育者关心的问题。

黛安∙塔文纳为《外滩教育》读者

拍摄的特别视频

塔文纳：每个人都值得被看见

四十多年前的一天，三年级的小塔文纳被叫出教室。她的班主任年轻、漂亮、金发、高挑、时髦。她双手环抱，站着对看小塔文纳。这让小塔文纳感到无处可躲、非常紧张。

她说：“黛安（塔文纳的名字），我把你叫出来，是因为你没有做功课，上课注意力不集中，而且身上也不干净，如果你不改变，以后的人生不会很好。”

小塔文纳没有回应，因为她无法改变自己。几天前，她的父母激烈地吵了一次，父亲因为打伤了母亲，被警察带走了。小塔文纳太害怕了。她无法学习、不敢洗澡、不敢睡着，时刻警戒，因为她的父亲随时可能回家。

这样的童年经历让塔文纳立志做一个老师，来帮助更多像她这样的人。2001年，塔文纳正在一所高中担任副校长，一些对传统高中失望的家长联系了塔文纳，希望从零开始设计一个全新的学校。一年后，萨米特就就诞生了。

萨米特不挑学生，这是塔文纳从第一年招生就做出的承诺。

这个学年，萨米特60%的学生享受午餐补贴或者免费午餐。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呢？

美国加州政府教育部门的网站最近政策显示，当一个三口之家的年收入低于22412美金时，孩子就可以申请学校午餐补贴。而加州2018年的家庭收入中位数是71228美金，几乎是前一个数据的三倍。 可见，萨米特的大部分学生都来自于中低收入家庭。

我曾有一段时间在美国公立小学工作的经历，萨米特的这个数据告诉我，这些学生很有可能是在贫穷、暴力、缺爱、文化弱势、医疗无保障等环境中长大的。

然而，萨米特还是交出了令人吃惊的成绩单。时至今日， 学校99%的毕业生被四年制大学录取（全美平均水平是40%），毕业生的大学毕业率是全美平均水平的两倍。这样的数据在其他公立学校，是不可想象的。

不过萨米特的目标远不止于大学录取率。 它关注每一位学生，不按成绩或者任何一种标准将学生划分为三六九等。

每年的毕业典礼，没有优秀学生代表，主角是每一位学生。校长塔文纳笑言，“我总是尽量少说，因为我知道自己不重要。”

开场前，学生们在父母或其他重要的人陪同下走入礼堂。典礼开始，学生的导师会分享每一位学生的故事。当学生走上毕业典礼的舞台，大屏幕上会放出他从婴儿到现在的照片，同时播放他自己回顾高中生活的录音。

萨米特的毕业典礼，一位毕业生拿到毕业证书后接受大家的祝福

从学生进入这所学校，到离开前的最后一刻，学生时刻可以感受到萨米特的理念： 每一个学生都应该被看到，每一个学生值得获得人生的成功。

正是在这样的理念下，塔文纳反反复复地提到萨米特是一个 “为学生有意义的生活做好准备”的学校。

提出这个目标需要巨大的勇气。

大多数时候，我们上幼儿园是为了上个好的小学，小学是为了好的初中，初中是为了更好的高中，高中则为了重点的大学。为了比别人好一点点，我们付出巨大的努力，虽然没有人知道这场竞赛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可生活要求学生所要做好的准备却不少。塔文纳举例，根据《福布斯》2020年的调查，雇主最需要的是：

1. 解决复杂能力的问题；2. 批判性思维；3. 创造力；4. 人力管理；5. 协作能力；6. 情商。

然而我们所受的学校教育，有多少在帮助我们培养这些技能呢？

以协作能力为例子。长期以来，学校的评估基本都是针对个人的，因此合作显得完全没有必要。而且，当学生总是被置于一个严格的序列下时，他们就会将同学的进步视作一种威胁，这种高竞争的氛围对合作的意愿几乎是破坏性的。

在萨米特，这些在传统学校被忽视，却是生活中极为重要的能力，恰恰是教学的目标。

萨米特：

一个可复制的优质教育解决方案

比起理念和目标，萨米特更了不起的，是它打破了“小而美”的魔咒，提供了一套有效并且可复制的个性化学习模式。

塔文纳非常谦虚，坦言萨米特虽然被评为世界十佳教育创新公司，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真的创新，他们所做的， 只不过是将大家耳熟能详的教育模式——“在当今社会环境下培养健全和健康的人”——整合起来，打造一种连贯的、切实可行的教育模式。

一所萨米特学校

萨米特模式的几个核心要素，比如 个性化学习、有意义的学习等，其实都可以向前追溯，远至亚里士多德、孔子的时代，近一点也可以看到杜威等人的人本主义、进步主义、实用主义传统。

不过，知易行难。我相信许多教育者都愿意希望实践这些底层哲学，只是缺少工具和方法。萨米特模式有四个核心要素：

 1.  基于真实情境的项目式学习 

项目式学习最早起源于二十世纪的美国，由于它能极大的激发教师与学生的热情，近几年也在中国也很流行。

我问起萨米特学校的项目式学习有何不同？

塔文纳说，“大多数学校都将其作为锦上添花的存在，而不是每天学习的方式。同时， 萨米特用十几年的时间，与斯坦福大学合作开发了通用技能框架，以此作为项目式学习的底层目标。”

萨米特一共有两百多个项目式学习课题，全部的课程都用项目式学习设计。

项目式学习本身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在于培养学生的通用技能，比如文本分析、展示、调研、写作等。

正如运动员的日常训练是用来为比赛做准备的，在萨米特，学生通过项目式学习培养出的技能将会用来应对日后的挑战。

萨米特项目式学习的通用技能

在塔文纳看来，现实是复杂的，因此学校生活必须模拟社会的复杂面。只知道得分技巧毫无意义。学生必须能解决实际问题、克服挑战、学会判断。

所以，这些项目常常被设计成是一个问题或是一个挑战，学生通过讨论、规划、调研、制作模型、协作和批判性思考，在教师的帮助下一同完成这些课题。

萨米特的课堂

比如，高中四年级课题“模拟城市”（加州部分学校高中学制为四年），提出的问题为“如何设计一座可持续发展程度更高的城市？”。

这个项目涉及到农业、能源、工业、住宅等问题，以及个人观点、环境影响、财政收支、社会成本等诸多因素的平衡。课题之复杂、学生完成度之高，总是让每个来访者感到惊讶。

让塔文纳哭笑不得的是，曾有一名同行来参观萨米特，在与学生交流后，他非常惊讶地对塔文纳说，“你的学生居然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为什么要做这些，这太不可思议了！”

如今，许多学校都在做项目式学习。然而，在塔文纳看来，萨米特学校的做法有几点不同。

“ 第一，学生需要明确知道这个项目会让他们获得基于信息和事实的知识。有时候我们去参观一些学校的项目时，会发现有些学生具备了一些知识而另一些学生则没有，而且很多知识都缺少联系。在萨米特我们修正了这一点。”

“ 第二，学习的核心方法。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来理解学习的通用技能，在项目式学习中，应该去开发这些通用技能。在其他的很多学校，一个项目可能是被教师的热情所驱动的，项目之间可能缺少联系性。”

“ 同时，我认为整体地了解学习的科学也是很重要的。大家所熟悉的那套教学模式，教师讲、学生学，其实才是不系统的，大家用它只是因为我们对这种模式更加熟悉。因此，我们必须真正关注学习科学。”

“那为什么很多学校的项目式学习都失败了？”我问。

塔文纳解释说， 要想让项目式学习真的贯彻下去，学生首先要学会自主学习。

 2. 自主学习 

疫情所带来的非常规状态凸显了很多我们本以为不必要的东西，比 如科技的力量和自主学习的价值。

十多年来，萨米特坚持的自主学习模式让学生从容地应对了远程教学的突发情况。

我们都知道自律是很难的。每次年末将至，回顾一下你的年初计划，有多少完成了呢？如果你的表现不佳，不是意志力不够，而是没有掌握技能。

自主学习是需要刻意培养的。正如我们不可能给孩子一架钢琴，就奢望他能自己学会弹奏巴赫。

趋势专家丹尼尔∙平克的《驱动力》指出， 驱动力的来源是精通、自主和目标。萨米特以此为基础，设计了一套自主学习的体系，培养学生主导自己的学习进程的能力。

 

萨米特的每节课有一小时， 在开始时，学生会花两分钟设立自己的SMART学习目标。

SMART目标指具体的（Specific, S），可衡量的（Measurable，M），可执行的（Actionable，A），实际的（Realistic，R）和有时间限制的（Timebound，T）。

这些目标可能很小，比如为某个论点找到论据，就可能成为一个目标。

然后， 再用两分钟制定计划，详细写出自己将要完成到什么程度、已有资源、如何去做等等。每个人的计划都会被投到屏幕上，如果两位同学有类似的目标，那么他们也可以成为一个小组。同学们的进度和水平参差，他们对彼此来说就是很好的学习资源。

计划开启后，他们要经常检查自己的进度，当他们遇到困难，他们需要找出原因，或是调整计划或者寻求帮助。

在最后七分钟，老师会请每位同学对照自主学习者的五大特征（随机应变、直面挫折、适时求助、坚持不懈和寻求挑战） 反思自己的表现，下一节课，他们会重复这样的过程。

除了短期目标外，每一位学生都会制定 中期、和长期的目标，他们与他们的导师都会定期检查进度。

萨米特学习平台，一位学生的学习进度

 3. 导师制下的反思 

很多研究表明，如果孩子能够在学校里与成年人（哪怕只有一位）建立良好关系，那么这个孩子将更有可能取得成功。

萨米特的每一位学生都有导师。导师不只提供建议，他们是学生可信赖的引路人。每一位学生都拥有一位导师，加入导师小组就等于加入了一个家庭。每周，他们与导师单独会谈十分钟。很多毕业生感叹，对于学生来说，导师就是避风港。

塔文纳告诉我， 萨米特的老师无意成为完美的老师，当他们愿意向学生暴露自己的脆弱和缺点时，学生更能感受到彼此的连接，两者之间就会比较容易地建立信任关系。

萨米特学校里，导师正在和学生会谈

导师工作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帮助学生提出反思的问题。反思的目的是帮助学生更好地制定下一步目标，这样才能进步。

传统学校缺乏反思，但却有很多惩罚：打零分、给不及格、罚做劳动。在这样的反馈模式下，学生不但不能成长，而且一旦被判定为“问题学生”，就很难产生改变了。

另一方面，导师通过关注学生，帮助学生认识自己。我是谁？我想要什么？我关注什么？我感受如何？我要做什么？这样的问题不是故弄玄虚。

了解自己的兴趣、优势以及弱点，同时能识别自己的情绪是过上幸福、有意义的人生的重要前提。

 4. 合作 

萨米特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迎新活动： 戳气球。

有一年，塔文纳和她的同事将座位围成一圈，给每个人一个气球和一支削得非常锋利的笔，然后告诉学生，一分钟后，谁的气球没有破，就能得到一份礼物。

孩子们非常兴奋，立刻开始一边保护自己的气球一边戳别人的。一分钟后，塔文纳叫停，让大家看看谁赢了。

所有人的气球都破了，学生们露出困惑的表情。有个男孩马上提议，谁戳破的气球多，谁就算赢。

一位老师提醒他，规则和戳破气球的个数无关。

“如果谁都不去戳破气球，谁会赢？“”另一位学生抗议。

“所有人。”萨米特的老师回答。

这个活动努力想传递的信息是：学生各有所长，每个人都可以寻求自己的成功，而无须以牺牲他人为代价。 而通过合作，我们甚至有可能会更加成功。

当然，集体之中无法避免异见。很多时候，我们使用“下级服从上级”或者“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但萨米特不这样做。

一方面，这些原则会有后遗症，如果总是用这样的原则，把决策的权力交给一部分人， 那么大家很难保持积极地提建议的热情，也会创造出一些永远持反对意见的人。

另一方面，萨米特有极强的信念， 坚信每个人的意见都值得尊重、每一个人都需要被关注。

因此，在遇到分歧时，萨米特总会寻求共识， “不丢下一个同伴”。

在第一所萨米特学校正式挂牌前，塔文纳告诉学生他们可以为学校选择一个吉祥物。这件事是如何转换成一个合作技能的学习机会的呢？

老师们提供了一个 “STP法”决策框架。

首先，他们将这件事提炼成一个问题：“我们如何为萨米特选择一个能够在现在和未来代表我们是谁的吉祥物？”。

然后了解背景情况（S），即不加评论地收集每个人的意见。此时学生的想法五花八门。有的学生认为吉祥物是学校认同的象征，也有的同学从来无法与吉祥物产生共鸣。你看，如果上来就向学生征集吉祥物的形象，后一种意见永远无法被听到。

下一步，确定最终目标（T）。学生在参与这个活动时可能以为目标是吉祥物本身，其实不然，老师们告诉他们，这个目标实际指的是最佳方案的标准。比如，吉祥物能不能代表我们、是不是永恒的、能否表现出来。

最后是准备提案（P），探索怎样基于了解到的背景达到最终目标。

学生们提出了两种方案：哈士奇和松鼠武士，两派各有粉丝。怎么决定呢？

哈士奇组坐下来和松鼠武士组开了个会。哈士奇了解到，松鼠武士的两大价值诉求分别是：勇敢与可爱。

于是，他们向松鼠展示了《野性的呼唤中》，哈士奇威武的一面，同时表示，他们可以用哈士奇的幼犬形象来作为吉祥物，这也兼顾了可爱的需求。最终，松鼠武士组和它的粉丝们被说服了。

萨米特的学生穿着印有哈士奇的学校文化衫

在书中，塔文纳指出 萨米特模式四要素互相关联，缺一不可。

项目式学习的前提是学生有自主性。而自主性的培养需要学生定目标、做规划以及执行等一系列的能力。在这个过程中，他需要成年人的陪伴以及自我反思。而先前的每一个要素，都为团队合作提供了机会。

因此， “为了让孩子对步入成人世界以及为过有意义的人生做好准备，这四项要素都很重要。”

从学校到模式，

萨米特如何走向成功？

我不想把萨米特神话为一个从天而降的传奇。事实上，萨米特模式是可以复制的。作为创始人、校长，以及萨米特学习网络的创始人，塔文纳分享了她的学校教育方法论。以下是访谈实录：

左：萨米特创始人、CEO塔文纳；

右：本文作者瞿逸冰

（瞿=瞿逸冰，塔：塔文纳）

 

 1. 萨米特模式如何落地？ 

瞿：2001年的911事件展现了世界不确定的一面，也让你由此萌生建立萨米特的想法。20年过去，如今AI、疫情、民粹主义都将这一代人推向更大的不确定。你觉得萨米特学校的表现如何？

塔： 萨米特在这段时期的应对之道就是坚持常态，同时创造社区的紧密连接、加强合作和个性化。我们首先承认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有不同的经历、背景、种族、经济状况等等。所以我们尽力让每个人的经历都变得个性化。

同时，在社区里紧密合作。我们尝试着相信并且真的合作，即使现在这个国家不是这样的。

另外一点可能你也知道，是 项目式学习。我们的世界正在面临非常复杂的、多学科的问题，没有一个人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我们需要很多来自不同领域不同背景的人来解决这些问题，这是萨米特学校的核心。

瞿： 我看了你们网站上疫情期间的报告。让我惊讶的是，虽然萨米特的表现在同行看来已经很好了，但是你们还是非常坦诚地介绍了现行做法的一些问题。我很少看到一个学校如此透明，为什么你们这么做？

塔：谢谢你关注了这点。这和我们希望萨米特成为什么样的学校有关。我们尽可能地追求透明和诚实，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学到东西。

在《准备》这本书里，我提到反思是一个重要的学习步骤。反思意味着你诚实地看待所有发生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坏。当你在反思的时候，学习和成长的机会就出现了。

我们知道萨米特学校是非常幸运的，我们得到了很多关注和支持，很多人都在观察萨米特的做法。所以我们尽力保持诚实、透明，这样所有人都可以从我们这里学到东西。

疫情期间，萨米特的某位学生的日程

瞿：这需要勇气。

塔：是的，我们有时候也会摇摆，但是我们的信念如此，所以我们必须言行一致。

瞿：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从2003年开始，你们的模式一直在迭代升级。比如创校之处有的学生不会自主学习，你们创造了强制性自习室，划出特定的时间培养学生的自律能力。但是当你们听到有的学生把它称作为“监狱”时，就马上取消了。这种迭代的速度好像在学校里不太常见，反而有点像个科技公司。

塔：是的。我们认为永远不会有完美的教育模式。实际上，这也是传统学校的问题。当学生和社会的需求改变时，他们不改变，只是停留在原处。

 2. 教师培训怎么做？ 

瞿：萨米特的老师每日的工作和传统学校很不一样，你怎么评估老师呢？

塔：有两个方面。 好老师=意愿（will）+技能（skill）。

首先， 好的老师必须相信所有人的学习能力。每个人都可以发展和成长。学生的表现其实和老师的信念与心态关系很大。当你的学生不交作业时，你是会觉得他们很懒？还是觉得他们不在乎？又或者真的去关心他们怎么了。

其次，技能。老师也很需要帮助，我们用教育学生一样的方式来帮助老师发展技能。因此，整个学校是一个良性循环。

萨米特教师一周

瞿：每个人都可以学得很好。这是一个可经受检验的事实吗？还是作为教育者必须接受的信念？

塔：我认为这绝对是个事实。

瞿：你有一些很棒的老师。这些老师是你找来的还是培养出来的？

塔： 我认为好老师不是天生的。美国有一些关于教育的著名电影，主人公教师通常会在正确的时机说一些非常深刻的话，然后突然学生改变了。这只是娱乐，不是现实。

教学是非常复杂的技术工作，老师得帮助学生发展他们所需要的知识和技能，并且培养习惯。要做到这一点，老师必须一直学习。

因此，我们绝对会寻找有意愿的老师，就像我们说的那样，他们相信孩子。然后，我们帮助他们发展技能，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提高自己。

瞿：萨米特的老师每年都要参加50天的专业培训。都是什么内容呢？

塔：刚刚我们也谈到了一些。比如如何教授通用技能、如何提供好的反馈。

上周，老师们接受了一个在在线课程中如何保持学生注意力的培训。现在学校关闭了，我们只能在线上教学，保持学生注意力这件变得很难。因此我们的老师聚在一起， 通过讨论来了解自己的经验和偏见。

同时，我们也会花很多时间来看萨米特自主学习平台上学生的学习数据，然后设法根据这些证据迭代，确保所有学生都能成功。

 3. 一所学校怎样做成一个模式？ 

瞿：你认为有通用的教育模式吗？

塔：如果个性化学习可以算的话，那么我觉得有。

我认为可以建立一个包容和个性化的通用模型，但它不可能是工业化或工厂化的。因为工业化的模式不是为人设计的。有时候我们真得强迫自己去创造新的模式，因为我们没有很多现成的例子。

未来的技术和其他一些东西，将使我们能够更好做到这一点。我们从医学中也得到了很多灵感，比如现在一些最先进的个性化医疗系统。

瞿：很多校长觉得在创校早期，核心成员之间很容易统一目标并达成共识。但是随着学校越来越大，这件事就变得很难。萨米特的团队总能保持一致。这是怎么做到的？

塔：毫无疑问，这真的很有挑战性，而且永远不会结束。 我们必须像对待学生那样对待成年人，人都是不断学习和发展的。

举个例子，我们多年前发明了一套评分方法。萨米特很讲价值观，这个评分方法也是与我们的价值观一致的，我们花了很久创造了这套方法。

但是当新的学校或者教师加入时，由于他们没有参与其中，他们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评分系统的某些部分是这样的、也不知道这种方法背后的科学原理。

其实他们已经赞同了萨米特的价值观，只是遇到了一些困难，需要一点时间寻找答案或者解决方案。所以在那些时刻，你不能就这么对他们说不。而应该花时间帮助他们理解这个做法背后的深刻意义。

你知道这需要很多功夫、时间和人，所以我们每年都要花大量的专业时间（50天）来进行那些非常重要的对话。

我们永远希望所有加入萨米特的人都有对这套模式的深刻理解和应用，这将永远是真的。 我们认为最重要的投资应该投资于人，培养他们的知识和能力，不管是学生还是成年人。但如果我们不这么做，那就很有问题了。

 4. 传统学校改如何开始改革？ 

瞿：我知道你有个非常优秀的儿子！他今年成为了密涅瓦大学的学生。你觉得你们和密涅瓦大学有何相似之处？

塔：是啊他刚刚入学，最近他一直在和我说密涅瓦是多么像萨米特学校。这两所学校的共同点是 我们都非常关注学习科学，同时真正以用户为中心设计过程。

我们知道学生需要什么、要达到什么，然后从科学中找出最有意义的工具，帮助学生达到目标，而不是仅仅拷贝现有的系统。这种方法是我们两者之间最相似的。

所以我们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并不奇怪，因为我们让学习科学引导学校发展的方向。

密涅瓦大学的学生在上课，图片来源于网络

瞿：萨米特学校和密涅瓦大学这两所学校都是从零开始构想的，而不是在现有状况下的改革。你觉得是改造一个现有的学校难，还是新建立一个学校难？

塔：我认为两者最终都需要实现，因为所有的孩子都应该接受他们应得的教育。创立一个学校和创立一个公司都有很多挑战。不过， 当你创造一个学校的时候，最大的挑战是人们的路径依赖。

总体来说，人们不愿意改变。这就是改变如此困难的原因。我个人认为，不同的人喜欢不同的挑战。所以你需要认识自己，并且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挑战，同时认清自己是谁、被什么激励，而不是会被什么打败。

瞿：你建议一个成熟的学校从哪里开始做改变？

塔：我花了很多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我试图从科学和实践中寻找答案。我和很多改变过一个很大的系统的人都合作过。

我的回答是， 第一，你需要一个影子系统。对不起，我找不到更好的词了。其实就是说你需要一个有新的系统存在，这样人们就可以看到它，他们可以参照它、触摸它、知道它是什么样子。

第二，需要有很多人看到新的系统后对原有的系统施加压力，把新的想法融入现有的体系中，再慢慢开始更大的变化。

这两点对我来说很有意义，因为萨米特学校就是希望成为学校系统的影子，人们可以看到并且参照它，我们也很积极地和传统的学校分享我们的想法。

塔文纳和她的学生在一起

这是我们进步和提高的方式，这样我们就可以创造出服务于每个人的学校和经验。其中的一个重大收获就是萨米特学校，它是根据我作为学生、教师和母亲的个人经历设计的。但这是我非常个人的经验，我也需要考虑别人的经验，这就是合作是此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