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1976

标签: | 发表时间:2011-09-10 16:53 | 作者:姚小远 tao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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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是9月9日,那一天发生的事情,结束了一个时代。因为一个人的死,捆绑中国的绳子开始松动,最终的脱落只是时间问题。可是当时,我还根本意识不到这些,那位叫做伟大领袖的腐朽之躯,当时还像仙桃一样红光满面。成为硬邦邦的腊肉,则是更后来的事情。这个人活着的时候,我被教育要做他的好孩子、红小兵;这个人活着的时候,我被告诉他是人民的大救星。他死了之后很多年,我终于看透了他的腐朽、专横、暴虐、阴毒、残忍,他成为我的敌人。照理说,将一个死人当做敌人有些胜之不武,但是,对于这个给整个中华民族带来灾难的大灾星毛害民,是不能讲究这些的。这个硬邦邦的风干的腊肉,不但毁灭了中国人的文化、文明,还彻底割裂了中国人的传统人伦,几代人幼小的心灵被玷污,我们这些红旗下的蛋还没有发出天真烂漫的声响,就成了叫声凄厉、狞厉的狼孩,吃人或者被人吃就成为我们最早听得懂的语言。

我是在35年前下午四点多听到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的伟大领袖和导师毛泽东死了的消息的。那年我13岁,那时我正跟李振红等家属区的孩子们在六号楼就是我家住的十一号楼前面的小房子后面斗蛐蛐,小房子边上还有一条水泥砌的小水沟。天阴阴的,蛐蛐还在铺了一半黄泥巴的洋瓷杯子里斗得欢呢,哀乐就响起来了。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来的毫无预兆,正像毛死的毫无预兆。感觉前一天晚上露天电影院的新闻简报里毛还在神采奕奕接见外宾,当天早上毛还在黑洞洞的新闻和报纸摘要里万寿无疆,当天中午家属区的大喇叭还在高亢地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怎么还没有到晚上,毛就不在了呢。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出了大事儿。蛐蛐也不斗了,赶紧回家。从那天开始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耳朵被哀乐塞满,以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哀乐都构成了我的少年记忆。大学时代,我就在宿舍里放过哀乐,旁边的同学闻声而来,以为谁死了,我说,叶剑英。

工厂里下班了,爸爸、妈妈回到家里,连饭也无心去做。家家户户都在用单位发的纸折叠小白花,从服务社买回来黑布,用缝纫机轧成黑纱,于是,每个穿蓝衣服、灰衣服或者黄军装的中国人,都戴上黑纱和白花,在黑漆漆的夜晚表情哀伤地走动,像一群群丢失了魂儿的行屍走肉。

有组织的哀悼铺天盖地,不管是田间地头还是工厂兵营,就是学校里,也都假嚎真哭乱作一团,越来越像排练好的节目,每个班都在上演这样的节目,每个人都是演员,每个人都要演好,演不好,就会招致灭顶之灾。后来看朝鲜人的阿里郎,我就会想起那些很远的日子,并且庆幸这样的岁月渐行渐远。

原来以为毛死了,天就塌了,可是太阳还在东升西落,所有的日子不会更坏,只能越来越好。接下来的变化令人眼花缭乱。四人帮被粉碎了,当时我真的很虔诚地认为就是这四个家伙惑乱了国家,后来才知道,粉碎四人帮不过是这个党国一场成功的军事政变,所谓四人帮承担了那个死人的所有罪孽,我那时候的作文里无数次地写道:由于四人帮的干扰破坏和毒害,我没有好好学习。到处都是锣鼓、彩旗和庆祝的人民,他们以为自己从此开始一条康庄大道或者说金光大道,却又很快跌入一条阴暗的河流里,要摸着石头过河,却不能走到旁边的桥上,到达彼岸。

 

小远2011年9月10日星期六 16:50阴  上海理道之理道文化兔,我只是一只有文化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