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理科生开始怀疑人生……
怀疑人生是人的必修课之一,人从一怀春那刻起,就开始怀疑人生,怀好的,很快就漫步人生路;怀不好的,至死不明。怀疑人生一般从青春期开始,更年期结束为止,历时数十年,换句话讲,一个人生命中最有价值的时光基本上浪费在怀疑人生上了,说的再悲观一点,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给自己找不痛快,大概干不了别的。
因为职业和工作关系,我认识的人大都是以学文科为主,理科生很少,用理科脑袋思考人生怀疑人生的人基本上我没见过。这不是我成心想把文理科生对立起来,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面对两极世界,每个人的人生都要这样经历:你每往前走一步,都要作一次选择,世界上没有两个人的人生轨迹是完全一样的。这就是为什么有人成了科学家而你还仅仅能在网络上像个傻逼一样留言。
因为我遇到的怀疑人生的文科生特别多,有时候这些文科生特别讨厌,判断什么都不讲逻辑,全凭感觉,开始你还觉得可笑,后来觉得可怜,再后来就觉得可恶。那点破鸡巴人生有啥可怀疑的?可话说回来,若不怀疑,他一辈子也不明白,若怀疑,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搞得更复杂了,理科生的心脏是桃形的,文科生的心脏是麻花形的——纠结啊。当然,理科胜也怀疑人生,但是很少。而且,理科生都是必须找到一定的科学数据基础上才敢于怀疑人生,不像文科生,怀疑人生张嘴就来,想到哪是哪儿,甚至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理科生很少像文科生那样把怀疑人生当成普遍必修课的原因就是他们从一开始大脑就接受一种严谨的训练,他们习惯怀疑科学领域里发生的事情,甚至可以代替自己的人生。文科生不行,尤其是靠写字和阅读文字为生的人,基本上是在书写自己的人生,人生那点破事有啥可写的,如果想写,除了怀疑,别无他法。添加点浪漫、情怀、悲壮、纠结、伤感、悲悯……总之,随便加点什么玩意都能炒出一锅不咸不淡的菜。没吃过的人觉得味道极美,吃过的人没啥感觉。
但谁都不能拒绝或制止别人怀疑人生,人类文明早期的思想家都是靠怀疑人生起家的,孔子、老子、柏拉图、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甚至释迦牟尼、穆哈默德和耶稣是人类怀疑人生的三大高手,他们怀疑过的基本上你就不用怀疑了。
但是,当科学方法论的出现逐渐把世界化为两个领域之后,人们看待世界就有两套体系了: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怀疑人生一般属于社会科学范畴里的没事找抽分科。自然科学观的人怀疑的不是人生,是正误。在理科生眼里,11点和12点的区别就是一个小时的不同,但是文科生能想到13点。
一次,我跟一个电影行家聊电影,我问她喜欢看什么电影,她说:爱情片。我武断地说:你的感情肯定一塌糊涂。她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文科生的毛病就是想当然地认为吃啥补啥,越补越傻。
我有个同事叫土摩托,很多人都知道他,他是个理科生,学生物科学的,这门学科就是研究人类奥秘的,学这门学科的人已经丧失了怀疑人生的功能,人生减少了不少痛苦,也失去很多乐趣,但相对仍是平衡的。从我认识土摩托那天起,一点不夸张地说,我就从来没见他怀疑过人生,好像他没有人生一样。但他的人生乐趣也不少,不过都是用科学方法计算出来的。比如他很喜欢音乐,还出过两本让我很佩服的音乐书,但是他从来不在音乐中寻找美,而是寻找音乐存在合理性的依据。比方说,你跟土摩托讲:“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他一定知道这个道理,并且他可以花上一星期的时间跟你解释生物进化和遗传以及基因改变给动物留下的这些特性:“那是在白垩纪,当时的生物都面临着自然环境的恶劣……”一般他的开场白是这样。但是当他听到古琴,就急了:“这东西也叫乐器?连个谱都没有,简直不靠谱。就是在那里瞎弹,你们居然还能听出道道来,真不可思议。”据说现在流行的“不靠谱”就是从土摩托的观点衍生出来的。如果你跟土摩托讲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他肯定不能接受,认为这都是瞎说(主要是跟生物进化没关系)。事实上,高山流水和嘤其鸣矣很类似之处。但土摩托可能不承认人类的孤独,但是认可生物进化过程的为了生存而如何如何(因为目前生物学研究还没有足够证据证明动物也有孤独心灵)。其实我特别想看到土摩托怀疑人生,但至今未遂。
后来看到一本《生命的清单》,一个美国人写的,叫大卫·伊格曼,他是个典型的理科生,医学博士,后来又去学文学,然后就写了这本书。这是典型的理科生怀疑人生的书,但是写得很有趣,文科生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或者平常喜欢用无聊的方式思考的问题在他的笔下变成了另外一种可能。
打个比方,张爱玲老师说:“出名趁早。”这句话被很多人当成座右铭,并且付诸行动,于是就有了凤姐之类的不姐之谜。在某一种被认同的价值观面前,你一定会这样认为,这么做是正确的,傻逼一般都这么认为。张爱玲之所以是张爱玲,她不像你那么傻逼,这是你跟张爱玲之间的微小差异,但就是这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那么,大卫·伊格曼是怎么看待成名这件事呢?他没有直接去用科学的逻辑解释这件事,他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用一种缜密的思维逻辑说明白了一个天大的道理,却让你感觉不到逻辑的存在。《生命的清单》是文学而不是科学。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人因为羡慕马的简单生活,来世变成了一匹马。可是当真的变成了马,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变成了马的神经传输信号,完全没有了人的意识,也就没有了人当初想变成马的愿望了,你变成马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所谓羡慕马的简单乐趣也就没有了。这叫换位不能思考,这跟平行不能站位、下底不能传中、大脚不能传球、破门不能得分、伟大不能光荣、光荣不能正确……是一个道理。人就活在马了隔壁,可一旦你到隔壁串门,你就成了妈了个逼的了。
伊格曼把人生的40种可能放在生命轮回的拐角处去怀疑,怀疑得很深刻,这些人生常见问题,我们甚至都懒得去其思考了,但真的像这个理科生怀疑起来,才发现,它的本质我们从来都未曾真正去思考过。人变马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当你得到了你未必快乐,可是你正面去跟人讲这个道理,傻逼们会有一百句在等着反驳你。这跟你羡慕别人拥有财富与名望一样,你真得到了,跟你得到之前完全不是一回事。最初的愿望与最后的结果就是马了与隔壁的关系。
还有,你想过你一生做爱多少次吗?大概你无法说清楚。但是伊格曼在这本书里告诉了你答案:你一生做爱的时间只有7个月(如果你早泄或者性冷淡可能只有2个月),跟你一辈子上厕所的时间一样。假如,让你不停地做7个月的爱,你就知道你一生该做的事情有多少了。于是伊格曼列出了一个生命的清单:你一生一共要花6天的时间剪指甲、18个月的时间用来排队(中国人可能会更长一些,约30个月)、你一生洗澡的时间一共是200天、一共用两天的时间撒谎、对女人来说,你一生要花51天的时间在衣橱跟前决定该穿衣服出门还是裸奔、你吞咽食物的时间一生要用去3年……有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