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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1年08月19日, 已有 3 人推荐
推理小说中有一类诡计,被称为“隐形人”。“隐形人”这个说法取自切斯特顿的小说《The Invisible Man》。在这部小说里,凶手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现场杀人,却并未被站在一旁的人目击到。密室狂人天城一将这类诡计称为“超纯密室”,并且认为切斯特顿的这篇小说写出了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具体说法我忘了,熟悉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理论的各位应该不难脑补出来吧)。总而言之,他膜拜不已,并且写了一篇致敬做,《高天原的犯罪》。这也是我非常欣赏的一篇,堪称baka推理(另类推理/笨蛋推理/脑残推理)的典范之作。但是在切斯特顿和天城一那里,隐形人诡计仍终究是凶手有意无意实施的,而并非作者为了欺骗读者而故意使用的叙述技巧(或文字游戏)。毕竟,他们对“为什么没有人看到凶手”这个问题是有所解答的。
实际上,时至今日,已经很少会有哪位推理作家会这样使用隐形人诡计了,其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想一个让人被无视的理由实在太困难了。2000年之后,有两位推理小说作家曾经以自暴自弃的方式使用了隐形人诡计。在这两部小说中,都有一个人通过了旁人的监视而未被发现。可惜的是,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极端自暴自弃的。其中的一本
(手贱的自己点)给出的理由是“凶手没有存在感”,而另一本
(手贱的自己点)给出的则是“当时是夜晚,那个人是黑人”。是故在“叙述性诡计”日益普及的今天,使书中人物无视凶手的隐形人诡计(第一类)渐渐式微,而向读者隐匿书中人物(第二类)的隐形人诡计渐渐成为主流(可以举
我的某小说为例)。但这类诡计不在我这篇文章的讨论范围之内。
实际上,我总觉得讨论“诡计”的时候,不妨将视野放得更宽一些,也不要放过那些非推理类型的作品,例如,某些少女漫画和美少女游戏。若斯,则不难发现许多颇古典的诡计竟可以被运用得异常惊人且具有深意。隐形人诡计也不例外。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第一类隐形人诡计,并不出自推理作家之手,而是来自少女漫画家藤原薰的作品,
《思考少年》(上册)。其中第二个故事《Repeat》,堪称这类诡计的最高杰作!
藤原薰的这部漫画是我在七年前看的,至今都还留有印象。那时高一,正热衷动漫文化,漫画也算是看了不少,而印象最深的,一部是这个,另一部则是当时完结不久的《羊之歌》。我想藤原薰在豆瓣这样一个文艺小清新当道的网站上,也该也是颇负盛名的吧。其徘徊在深刻与装逼之间的故事与绝对称不上美型的画风,是我(我相信这也是豆瓣上许多人)喜欢她的原因。但是我当时年级尚小,对推理小说和隐形人诡计都一无所知,结果竟然没有发觉,藤原薰的故事竟是具备推理元素的。假若当时发觉了,或许会抄袭成所谓的“原创推理小说”,然后投给所谓的“原创推理杂志”。我想,读“原创推理杂志”上的“原创推理小说”的人,应该对少女漫画兴趣缺缺,断不会发现我抄袭了什么。
下面,我将分析这篇(豆瓣上)许多人都看过的故事,为什么是带有推理元素的,并且为什么在我看来,称得上是第一类隐形人诡计的最高杰作。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户人家。家里的一个孩子(主角)一直被无视。
于是她离家出走了。走啊走啊,她看到了另一户人家。
在那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着。但是也有一个女孩被无视。
后来主角就带着那个女孩一起走了。她们百合了。
她们“匪兕匪虎,率彼旷野”,靠采集果物为生。
采果子的时候,主角突然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在这里,藤原薰对两个孩子在家遭到无视给出了理由。原来,漫画里的这些人物只能数到六!而不幸的是,她们的家里都有五个孩子。算上父母的话,就是七人。而因为认知上的障碍,他们无法数到七,所以必然会有孩子被无视。
(神解答有木有!)
主角回到妹子那里,发现妹子在被老鼠咬。一问才知道妹子是自愿的。
她幽怨地解释道——
后来,主角就和妹子建立了家庭。他们只要了四个孩子。这样就不会有人被无视了。
等等!两个妹子建立你妹的家庭啊!
其实呢,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主角是妹子而已。他是男的。这是一个围绕性别的叙述性诡计(简称“性别叙诡”)。许许多多的少女漫画都使用过这样的诡计,例如《五星物语》里的苏普、《不思议游戏》里的柳宿。其实现实中这样的诡计也不罕见,例如豆瓣上的XX院姐姐……
但是,真相确乎如此吗?真的不会再有人被无视吗?
好惊悚……然而,真正惊悚而崩坏的结尾还在后面——
突然,两个与整个故事不相干的人出现了(其实是整部漫画的主角)。他们谈起了“乌鸦”
原来——
他们都是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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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重新审视一下这部短篇漫画。其中不仅包含了隐形人诡计(第一类),并且给出了一个非常严谨靠谱而出人意料的解答(“他们只能数到六”)。并且,其中还包含了两个叙述性诡计,一个是性别叙诡,另一个则是人-动物叙诡。实际上,这个人-动物叙诡正是支撑全篇的关键,通过唯有通过这个叙述性诡计,这个隐形人诡计才得以成立。而且,这一诡计是有伏线支撑的:他们都穿着黑衣服。再者,这样的叙述性诡计,实际上是将动物拟人处理,这样一来,就带有了寓言的性质——在乌鸦世界发生的悲剧,实则也一再发生于人类的世界。我一直认为,一种叙事技巧,如果不能深化故事的内涵,则只能沦为游戏和戏谑。在这个故事里,隐形人诡计和人-动物叙诡无疑都是颇具深意的。当然,将这个说法套到藤原薰身上可能也不怎么适合,毕竟藤原薰想要画的,相比只是一个暗含深意的寓言,至若硬要将它与推理小说中的“诡计”联系到一起,反而是我的一厢情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