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者
关于日本地震的报道,我最近一直纠结在一个问题上,究竟摄影记者目击者的身份是否还有意义——假如卫星,监控录像,谷歌街景图,公民记者可以做得更好——他们都比摄影记者更快,更为贴近灾难现场。
阅读《纽约时报》摄影博客Lens上一篇关于摄影记者Shiho Fukada 的采访,略微让我的这些焦虑得到一些缓解。关于一场灾难,目击者的证言将永远不可或缺,这一点,过于冷静的卫星云图无法做到,而公民记者因为能力,技巧和热情的或缺,也不可能将寻找真相的努力贯彻到底。
此外,大事件频发,我会时不时地想到James Nachtwey,他到底在哪里?这个不怕死,不怕悲伤,永远沉静的人会去哪里?在《时代》周刊的网站上,我终于找到了他的踪迹,他也在日本正在替《时代》周刊完成报道任务。
今天编译的两篇文章,就分别来自这两位目击者的证言:
(一)回到噩梦—— Shiho Fukada
LENS采访了正在灾区采访的摄影师Shiho Fukada,她正为《国际先驱论坛报》工作,随同她一起工作的是《纽约时报》驻北京的一位文字记者和《泰晤士报》的一位视频记者( video journalist)。Shiho在岩手县的一家旅店接受采访,当时仍然不断有余震发生。
星期二,我们开始朝北开,因为核电站有泄露的危险,并最终到达高田市采访。整个城镇全部被海啸摧毁。大约只有五六点钟,但天色已经转暗,只有几个人在路上,似乎在找寻他们的亲人。起初是雨,随后又是雪,这个地方仿佛被炸弹炸过一样,什么都没有。
我们看到一台摄像机,此外还有一支价格昂贵的尼康的长焦镜头,相机放在泥泞的土地上的一块石头上,里面存储卡还在。镜头里面都是水,但是没有碎。当我捧着镜头,我感到有一种亲切感,因为这是一支专业镜头,我想象它的主人的样子。我们仍然在尝试读取存储卡里的数据。因为被水浸过,所以不知道能否恢复。我们非常好奇。卡上贴着名字,地址和电话。但是电话已经不通了。
在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们看到街上有两个毯子包裹的东西,一个上面还印着米老鼠的卡通图案。它们就放在那里,一个挨着一个,躺在泥里。我们经过的时候都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尸体?”我们又返回,看到了毯子中露出的头发。
Shiho Fukada 摄影
每一天都太累了。现在晚上我还有时间和别人交流,这太好了,而之前,我没任何机会和别人说话,就是传照片。
今天,我们听说了核电站的危险,纽约那边的记者建议把我们不要担心报道的事情,赶紧朝北走。我们也在讨论核电泄露的危险和我们应该怎么做。我们现在在距离核电站120公里以外的北方。我们带着一个核电监测的仪器,它能探测核电的放射强度,如果过高就会发出警报。
现在,它还没有发出警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
(二)来自James Nachtwey的报道
James Nachtwey是第一批到达日本的记者。他给《时代》发回了照片和文字报道。很少看James Nachtwey的文字,有些难翻译,因为他不用第一人称写东西,但是描述的却都是自己的感受。他的文字显示了他对这场灾难冷静和缜密的思考
我第一眼所见的情景让我震惊——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不可想象的。巨大的人造建筑就那么被推倒,仿佛一个淘气的孩子掀翻了他的玩具。房子,车,船歪倒在河道里,与岩石撞击,然后又在愤怒的大水退却时被带走,最终奇形怪状地丢了一地,就好像一个发疯的雕塑家的作品。仅仅几分钟,在巨大无边的进程中,没有任何目的,城镇就被彻底毁灭。这场灾难之后,留下的是无穷无尽的悲伤,以及没有任何益处的愤怒。
作为一个试图记录事件的记者,我遇到的是人们仍然没有丧失的慷慨和热情。燃料在这里极度紧缺,但有人把宝贵的燃料送给我,不要我付钱,让我可以走得更远一些。对于我们这些寻找住处的陌生人,仍然处在悲伤之中的村民在当地拥挤的避难中心为我们提供休息的地方。早晨,送来饭团和一小片鱼片。这种简单的食物,那么朴素,面对着巨大的灾难,更显得珍贵。
在寻找我视觉报道的核心思路的时候,眼前不可避免地跳出了广岛遭遇原子弹轰炸的情景。原子弹的威力和自然的破坏力相当,但原子弹袭击有着明确的目的,自然没有。但是,现在这个自然导致的灾难又引发了原子能危机——危险不是来自原子弹而是核电站。这种结果和复杂的人和和自然的关系是前所未有的,它面临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