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莫名其妙地想起15年前的一幕,整整15年前……那时我大学刚毕业不久,去文化宫电玩厅玩街机,见摩托体感游戏上坐一长发超哥,年轻且酷,专注地开着摩托。他的女友,一个齐刘海的美貌短发女子坐在他身前,在他双臂环绕之间,神情兴奋无比。有一架风扇放在显示屏的上方,呜呜作响,直直地向他们吹去疾风,让超哥的长发与美人儿的短发向后扬起,仿佛正以时速80公里在公路上飞驰。同时扬起的还有姑娘的裙裾,桃红色底裤清晰可见,他们俩却恍然不觉。我想在那一刻,他们的魂灵已经附着在了某一条荒凉的高速公路上,向前,向前!穿过尘土与平庸的生活。
仅此一面之缘。
15年过去了。很奇怪,这个瞬间仿佛是从天而降的陨石一般,无端端地落在我的记忆里。如果他们还在一起的话,应该早就结婚了吧?孩子已经上初中了吧?男人每日忙活的是挣钱,照顾家庭,宛然已是一条典型的成都大叔;而女人的美貌早已破损,身材发福,两手粗糙,常常穿梭于菜市场与厨房油渍之间。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天,在文化宫电玩厅里快意疾驰。
时光像一把锉子,很有耐心地将我们身上光洁、柔嫩、意气风发的地方一点点锉去。如果可以的话,我猜,他们会希望永远停留在那一刻,长发飘飘,裙裾也飘飘。甚至我也希望自己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还是一枚迷迷糊糊的少年,懵懂,轻佻,却不知道什么叫做消沉,世故。
我们曾经轻如羽毛。
很早很早以前,那时我坚持认为18-25岁是人一生中的黄金时代,26-35岁是白银时代,接下来便是光泽黯淡的青铜,还有沉寂的黑铁的尾声。就在黄金时代结束的时候,我感到排山倒海一般的焦虑以及伤感,然而再过一年后,我的白银时代也即将落幕。或许我不必再为此而伤感了吧?这被称之为矫情。如果人生是一棵树,它已经变得坚实木然,只有偶尔飞来的啄木鸟才能将其凿动。你失去太多,强求太多,经历过太多,偏偏又放不下太多。身上长满了猩红色的锈。
多希望用力合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我又在文化宫那家人声沸腾的街机厅里,兜里揣着10个中西币,打算去玩一把“雷电”。在我身后,桃红色底裤的姑娘正从摩托车体上下来,甜蜜地挽着她的骑士,走向下一个光枪游戏。由于春光乍泄,此时她成为了整个电玩厅里的焦点,大家都偷偷用眼角瞄她,让这小妞儿心花怒放,面色潮红。然而她不会知道自己15年后会是如何乏味的中年妇女,日子如何无趣,成天只记挂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如果她透过时光的甬道提前看到这一幕,铁定哇哇大哭起来,恨不得立刻被一辆刹不住车的桑塔纳撞死,永远定格在24岁,明媚照人的,盛开的24岁。
想对15年前的自己说,未来远远不如你预想的美好。你一定不知道,你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其实在此刻已经被耗去了大半。只是这时候还全然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