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好
能写一手好字做事干脆利落满嘴地道北京话的刘桂英老师曾在某次晚自习结束后把我单独叫到他的办公室,有点神秘而又严肃地对我说“哎,别早恋,听见没有?”当时她已退休,只做些行政工作,早已不教我的数学课。我说“好,刘老师,我听您的。”但终于还是没听她的话。我最不能忘的是刘老师在黑板上作图时的气势,以及板书的潇洒。此外,就是有一次学校搞歌咏比赛,我们班在练一首歌,班主任并没怎么管,刘老师却来了,听了一遍说“这可不行。”然后就开始指挥起来。一个四三拍的歌儿,刘老师站在讲台前,眼神犀利手势干脆,小泽征尔似的。几个月前我向另一同学打听她的消息,说是身体还好,就是腿脚有些不好。
教历史的张龙老师在课上给我们放过谭鑫培的京戏,我去她家吃过一次晚饭,和我当时的女朋友一起被叫去的,本以为会被训斥一番结果那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她老公、她、我女友、我⋯⋯四个人一起吃饭,批评教育的话一句没提。饭后她跟我女朋友一起收拾碗筷,让我跟她老公一起坐沙发上看电视⋯⋯张龙老师的字写的也漂亮,我现在有不少字的写法都是当时模仿她笔迹的结果。听不少人提起过,她读中学时就是出名的才女。
李继明老师从来没夸奖过我的作文,但他越不夸我就越暗暗努力写,有一次发作文本我的没有发下来,课后我去办公室拿,他不经意地从他桌上拿过来给我,对我说“回去给班里同学们读一遍。”我打开一看给了个奇高的分数。美坏了。他也是书法兴趣小组的老师,有一次我在那写,他在旁边看着,然后就嘿嘿乐,说:“你这纯粹是瞎写。”高考之后他在楼道碰见我问我估分结果,我说了,他斜眼望天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慢条斯理地跟我说了句:你得填北大。最早觉得这老师不一般时,他还不教我们班。一次我们原本的语文老师病了,他来代课,那堂课代的真是精彩,我记得讲的正是《记念刘和珍君》。
任祝康老师听说我要报文班就急了,一天内专门来教室找了我三回,用各种办法劝说我留在他教的班里。有一次还是拿着我高一全年的成绩单来的,跟我说“我给你算了,你这文科分数其实不如理科的高⋯⋯”我自己都没算那么仔细。他有个外号,叫“任大妈”,后来好几届学生都这么叫,这外号是我给起的,最早还有一版本叫“康师傅”,后来也不怎么“任大妈”这个就传开了。并没恶意,实在是我们当时的一群人跟他都挺亲的。他自己记录各种英语知识的笔记本,在我手里放了将近一年,里头记着不少宝贝,从歌词到谚语。他唱歌其实不怎么好听,但我好几首歌都是跟他学的,country roads, five hundred miles…都是他趁自习课时跑到教室来,也不管大家愿意不愿意学,就一句一句地开始教。于是全班男女生一块儿跟着轻声地唱——“not a shirt on my back, not a penny to my name…”当时不觉得怎样,后来想起,总觉得像电影里的场景。
孙勇进老师家的酒我喝过不少,还有他家的自制火锅,应该不少人都吃过。有一回在他家喝到半夜,菜都没了,好像只翻腾出几个鸡蛋来,我就去厨房把鸡蛋给炒了,还受到了表扬。大三还是大四那年,我提起我那一年也没读几本书,他笑着说:那你都干什么了?一句话把我给问惭愧了。一直惭愧到现在。去年吧,他曾严肃地跟我说:“我得跟你说说这事儿: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我叫孙老师了?以前不都叫“孙哥”么?还是叫“孙哥”好。”好的,孙哥。
系鞋带这事儿是高文英高老师教会我的。当时她应该是校长了吧。那是我读一年级还是二年级的时候。据说她还曾经是我舅舅的老师。我还记得她教我系鞋带的那个场景,好像连那天的天色,连那天办公室里的布置、连她当时的语气都还记得。她的丈夫叫王俊,也是位老师,我读初中一年级时,曾教过我物理课。王俊老师脾气很好,好到不可思议——我当时吃饱了撑的,地理作业都用夹生的繁体字写,他看了也不批评,该怎样还是怎样。
刘梦发老师当了我两年班主任,刚当我班主任就让我当班长,我竟然拒绝了。后来那两年,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一靠谱儿学生,他却也没怎么着我。几年后他曾对我说,当时对我是“敬而远之”。后来我想,这种“敬而远之”对于我这路货色,实在是太恰当也太可贵了。
杜文茹老师特别喜欢我。课上课下对我都不吝赞美,有一次碰上我爸了,还夸了好几句。我读高中时她在教务处工作,有一次组织学生参加一个英文打字比赛,还专门叫上了我,尽管当时我一点打字基础也没有。前几天跟朋友聊起我还用过机械打字机,就想起杜老师来。杜老师当时挺洋气,老烫着头,穿的也不错。现在应该也还挺漂亮吧。
杨淑琴老师的儿子跟我坐同桌,后来因为老交头接耳说话被调开了。但杨老师好像挺喜欢我,有一次听说我感冒了,让他儿子给我带板蓝根冲剂来。当然,也可能是怕我传染她儿子吧⋯⋯我跟杨老师拍过一张合影,站一块儿看着挺亲的。她教音乐,我到现在还常把“创作”写成“闯作”,是因为杨老师当时就老读“闯作”。我们学校的校歌儿,旋律就是她闯作的
郝立明老师是我小学二年级时的班主任,我当时可挺让人费心的,她却不急不恼,我妈有时还会说起。后来我不在她的班里了,她还曾专门骑着自行车找到我家,送给我一个粉红色塑料封面的笔记本作纪念,我还记得她在扉页上用钢笔写了句话,“XX同学,祝你学习进步”什么的,下头是她的署名。那时候我才七八岁,却如成人般被尊重。
郝文侠老师只教过我半年代数,却做过我10年左右的邻居,从小就跟她叫“老姑”,当时改口叫“老师”还挺不适应。她不仅教过我因式分解和合并同类项,还做过一件改变我命运的事,那一年,是她主动找到我的父母说:得让这孩子去读重点中学。后来,我才成了现在的我。我更小的时候常去她家玩,瞧见她书架里的书就拿出来看,我还记得里头有些小说刊物,《小说月报》或《中篇小说选刊》之类,比如当时冯骥才的一些小说,最早就是从她家读到的,这事儿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认识刘庆伟老师那年他似乎是21岁。我11岁。当时他住单身宿舍,我们放学后都不走,赖在他的宿舍里玩。聊天,唱歌,有时还跑到操场上去闲坐着。四大名旦是谁,最早是从他嘴里听说的。老师还能给学生道歉,是从他身上见识到的。他让全班同学买字帖练字,一天交一页给他,大多数人都没坚持下来,只有我坚持下来了。虽然一天一页的作业只交了一两个月,但练字这事儿到现在也没放下。当时大家办板报,标题的几个大空心字都托他给写。我到现在还常爱自己练写空心字,但一直没赶上他当年的水准。他当时吃住条件都很艰苦,我还记得很多细节。四五年前见到他跟他聊起过一次,当时在酒桌上,我们都掉了眼泪。他老婆在旁边说:哎,你们刘老师还跟当年一样,还是像个小倔老头儿。当时在他宿舍里大家唱的那些歌,我还记得几首,有《摘下满天星》,也有郑智化张雨生。还有几首,我当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曾听他唱起,有一首里唱的是“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还有一首是“今夜微风轻送,把我的心吹动⋯⋯”
今天是9月10日,在这儿说句“老师好”,祝他们,以及很多未能列举的老师们,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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