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巧合

网易博客有个功能叫“历史上的今天”，方便回顾过去发的文章。我看自己往年的日志，多有惭愧，靠谱的仅得半数。想起大部分日志下面都有人叫好，那就更惭愧了，落下一排笑柄给别人看。但也不必删掉，就算是成长的纪念吧。

我这个人啊，不算什么牛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反省”“常反省”，也不怕公开承认自己哪里哪里做得不好。最近例行反思，觉得转型产品这三年半来犯了两个大错。第一是“贪心”，强行进入自己并非忠实用户的几个项目，不能感同身受，以至于决策失当。第二是“固执”，在环境阻力甚大的时候坚持到底，虽然最终突破障碍，却干耗了两三年，错失市场机遇。此时已非彼刻。

如此看来，我真是个蠢材。但转念一想，如果我不贪心，不固执，及早懂得顺势而为的道理，又能选择怎样的产品项目呢？

这一想，心中更增凉意，因为其他的选择更加糟糕，比如说改良产品库与CMS。按照洋装五笔娘@伊卡洛斯之翼 的说法：“改CMS……不如死！”产品库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产品设计上发挥甚小。假设我老实一点，安分一点，估计那几年就在使劲折腾CMS和产品库，对个人积累而言，这结果其实比做相册、摄影和爱拍更糟得多。即便在公司全局的层面上，把守好CMS与产品库的收益也相当有限。

我们不仅仅想做一件正确的事情，还想做一件相当有意义的事情。

以前啊，我讲过一个真实的笑话，这里不妨再讲一次。公司有个技术牛人，某产品专员向他提单，牛人一看内容很扯，质问“你觉得这个需求有价值吗？”对方诚恳回答：“没价值，但是我总得写周报啊。”牛人想了一分钟，回答说好吧我帮你做，因为我也得写周报啊。

这个段子初次讲的时候，很多人兴高采烈地转来转去说，你们看你们看，大公司不可怕吧，大公司没战斗力吧。可转发者自己都做过什么值得一战的项目，获得了什么刮目相看的成就呢？没猜错的话，大都逃不过炮灰的宿命。嗤，五十步不笑百步。

比“环境制约你作出错误选择”更残酷的是，举目四顾，你去哪里都很难找到一个正确并且有意义的选择。

这周我血气上涌，连发了几条微博说，一款产品的命运往往在它立项的时候就决定了，只是当事人不自知（或自欺欺人）而已。须知产品成功有四个先决条件，失其一则必然平庸甚至落败。

第一，这款产品的基因必须与其创始人基因一致。按@EC品牌观察 的话说，就是“社区依赖创始人的气质和知识结构”。岂止社区，天下产品莫不如是。创始人自己必须是这款产品的铁杆用户，有对应的知识、经验与人脉。若缺乏本能的爱好，后天恶补不来，则创始人必然隔岸观火，搔不到产品的痒处。

第二，项目组的人数配置、专业素质，风格偏好与默契度必须符合基本要求。先练兵后打仗，而不是先立项再组团。

第三，公司环境在充分授权、流程管理、部门协作、推广支持这些关键环节上最起码不拖后腿。

第四，产品本身处于上升期的市场，又有合适的切入点，既能借着潮水上涨顺势而为，又不至于被寡头压制得不能动弹。

以上四点，谈何容易。若样样俱备，这项目想输都难，观业内翘楚莫不如是。反之则命运多蹇，可通过个人奋斗来改变的实在不多。就像有人在我微博里的留言：“眼光比实力+努力更重要”。诚哉斯言，嚎啕大哭。哭什么？能满足1、4点的项目已是凤毛麟角，再加上2、3点，根本无可选择。就算我跳槽出去，那还得加上第5点即“愿意接受的职位与待遇”，简直是瞎猫碰上死老鼠一般错乱的事业线。

可我终究得每个星期写一份周报。

有位故人，人在公司时我常讥笑他章法凌乱，后离职创业，套路却很清晰。这当然不意味着吃了大还丹一枚，而是旧环境条条皆狭路，只能固守而无力拓展，但又要写周报表示自己尽心尽力，只好如没头苍蝇般四处瞎撞。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所幸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又算是微型蓝海的一片领域，悍然组团创业，一路虽有波折却也不乏收获。

故人已脱苦海，只可惜并非每个人都有如此的幸运。创业的勇气是可以燃烧的，组团的实力是可以修炼的，但你能找到一块“心头好”同时又是上升市场的产品项目吗？难，这就是命。我们能改变自己的才能与态度，却万难改变自己的性格与爱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便无大路可走也得书写周报一笺，只好在万千小径中，选择“错得不那么离谱”“可能还有挽救余地”之一去努力，自己说服自己“说不定这事情就能被我办成”。

唉，可怜。

我之前写《天下大势》，又写《浮云与运气》，中心思想都是一个，即好项目少，好公司少，好公司好项目的空位置更少！若我置身事外，不必麻痹自己欺骗自己，举目望去全是哀鸿遍野，炮灰弥漫。有故人曾对我说，子威你看人家的事儿清醒，偏偏当局者迷。我其实也不反对他这句话，可怎么能容忍自己写出来一封乏味的周报？怎么就能摊手接受四面楚歌，碌碌无为？

只好对自己说：“说不定这事情就能被我办成。”

又说：“我一定会加班加点，全力以赴。”

前些日子，问一老同事最近在忙什么，答，忙疯了，在搞一个什么什么活动。我叹口气说，你这边的用户基因根本不行，产品平台更无救药，这个活动凶险甚大，何必逆势而为。答，身在其中，死马也要当作活马医啊。我顿时语塞。

也曾与同僚坐而论道，问：公司有什么颇值得期待的好项目吗？半响，相对无语。又问：这个行业有什么你我还喜欢的好项目吗？半响，数了几个出来，却都是上座无虚席，只招产品经理这一级的职位……

如此看来，剩下的也就只有创业这条路了。创业，吓！好时髦。最近的一年里，一直有人像看戏一样等我辞职创业，一旦我还没表这个态，便冷嘲热讽，好似恨铁不成钢一般。且不谈他们心态扭曲，找一个我既喜欢，又有前途的新项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一年主动接触我的创业团队不下15家，一部分我不看好其前景，另一部分对项目全然无爱。是啊，创业有这么容易吗？成功有这么容易吗？

机缘，全是机缘。重点不在于公司内的奋斗、跳槽或是创业，关键是“同时满足”之前提到的那四五个“先决条件”，就像聚齐七龙珠一样望风披靡。这并非天赋与积极所能左右，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我最近8年挫折颇多，成就反倒不如2002年在电脑商情报做名编辑之时。是我不够努力或者愈发愚笨吗？非也非也，只不过彼时“恰好四点俱备”而已。其后虽然更勤奋，更多经验历练，百折不挠而存赤子之心，也尽是枉然。如果看破了这一点，便知功名成败尽是幻影。

既然如此消愁，何必苦苦求索“成功”二字。漫漫路途，冥冥天意。从此以后，只专心做自己喜欢的项目就好了，当作机缘巧合之前的修行，至少享受那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