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原:巢中的血光
(刘原 专栏作家,现居湖南。)
最近在电视里看到一件事:某少妇遭遇家暴欲离婚,每次去找丈夫谈判时都被打成猪头,她只好拉上派出所所长当保镖,丈夫这回没动手,但却怒骂妻子跟五旬老汉私通,声称择良辰吉日再继续给妻子整容。我心想:即便有这五旬奸夫,那年轻丈夫亦不算太丢人,这年头行房频率最高的只怕都是五十多岁之人,若那妻子寻一人瑞勾搭成奸,那才叫天崩地裂颜面尽失。
世间之暴力,包括家庭暴力,都是必须谴责的,不管其缘由。有些国家据说可把通奸的妇人以石头砸死,此举若是推广,中国的石头只怕不够用,要一船一船地从国外进口,结果外汇储备直线下跌,中国再也做不成美国的债主,直接影响世界格局。
人类家暴史,把地球上的竹子全砍了都写不完。最近的有李阳变身李小龙,痛殴美国籍妻子洗刷东亚病夫恶名;稍远的有张灵甫,疑妻吴海兰引郎入室,拔枪射其后脑;再远点的是崇祯,亡国前砍杀妻妾女儿,不给李闯留下一个美女;最倒霉的是李世民的女儿新城公主,在病中跟夫君韦正矩吵架,被老公先是敲晕然后捂死,白生在了帝王家。
每7秒钟,就有一名美国的妇女遭遇家庭暴力;每3个中国家庭,就有一个发生过家庭暴力—我怀疑这个数据被低估了,据我童年观测,左邻右舍不打架的比那年头的万元户还少,那时的平房不隔音,夜间摔碗摔锅的声音此起彼伏,翌日女主人鼻青脸肿地出门上班,怪不得当年流行大波浪,该发型最宜藏匿额角的淤青。如今高楼耸立人际淡漠,但不难想象仍有无数妇女夜夜挣扎,哀号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若是公安部门领导,定会要求每家的床底都装个窃听器,只要监测到女子呻吟呼救,民警立即破门而入解救,让那施暴男子立马蔫掉,长此以往,连计生委都要授予我一个大牌匾。
依我之理解,家庭暴力并非局限于夫妻之间,父子、兄弟之间的拳脚同样属于家暴。晚生命苦,自幼被兄长砸鼻梁,被老爹踢屁股,好不容易熬到中年,以为自此只闻琴瑟不见刀戈。前几天给刚满月的流氓兔洗屁股,忽然一道白光扑面,我骇极躲避,虽未喝上新鲜出炉的童子尿,但脸颊颈脖登时润湿,如坐水牢。我虎目圆睁正想一巴掌拍过去,看着那坨粉嘟嘟的小肉团,踌躇半天,终于还是把这凌辱咽了下去。我忆起《本草纲目》曾赞此神液乃轮回酒、还原汤,浙江诸暨一带的童尿鸡蛋更是金贵,于是满腔怨怼登时化作满腹欢喜,遂抱起那小混蛋说,现在拿水枪扫射爸爸是反哺尽孝道,以后长大了拿水枪扫射美女更是尽孝道,刘汉王朝复兴就靠你啦……此时此刻,我一副受虐狂的相。
家庭暴力的实质,是有些小瘪三不敢攘外只敢安内,在外面当缩头乌龟,回到家才把龟头探出来。最近看国际热点新闻,一些国家也是典型的小瘪三,偶有邻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有看客说,这邻居是看上了瘪三的婆娘,或是看上了瘪三后院的石油。
最残忍的家暴,是赤裸裸的肉体消灭。一个月前,在医院看护流氓兔的我半夜跑到大厅闲坐,产科的对面是妇科,一名男子在我旁边抑郁地抽烟,妇科病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号,我晓得那是在堕胎。产科这边是一群吸着奶嘴的新生儿,妇科那边是一群惨遭屠戮的受精卵,人间与地狱,白昼与夜幕,仅仅隔着这一个大厅。我仿佛蹲在岸边,望见了水草之下的,无数模糊的,血肉横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