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队出线闯进世界杯——整十年前的事了

　　前天一个约稿。




十年时光，能改变些什么呢？
十年前的秋天，巴塞罗那还在记恨一年前叛逃去马德里的费戈，齐达内刚成为世界第一身价，谁都不敢预料罗纳尔多的伤势会如何影响他的职业生涯，更不敢赌一年后他会重新统治天下，人们赞叹世青赛罗本切赫埃辛萨维奥拉阿德里亚诺卡卡这些星辰间隙，还会提及一个叫曲波的名字。2001年，那是中国实行国庆长假的第二年。我国人民第二个国庆长假，倒数第二天，天津的于根伟在沈阳五里河，进了一个球。
从球网里掏球的阿曼球员未必理解，为什么这么个进球，会引得沈阳球迷泪流满面的咆哮。他们也无法想像，当时正有万倍于他们国家人口的球迷，用他们听不懂的中文，在这广阔的土地上呼吼。出线了，世界杯，这两个荣耀到光彩熠熠、沉重到恍若枷锁的词语，终于从上亿嘴唇中飞上天空。梦想、历史、挫折、失望、希望，甚至连传奇的缔造者米卢自己，都不一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改变了多少亿中国人的心情。
十年之后的这天，中国队友谊赛赢了阿联酋。过程不算完美，但不必过于挑剔：孙祥长虹贯日的任意球，郜林潇洒的鱼跃甩头，奔行急速，大量身后球抢攻，压迫，直到比赛后半程，还有杜威的后插上截击、李玮锋追抢出边线。加上卡马乔在场边手舞足蹈的敬业指挥，你得承认，这支中国队有拼劲，颇迅猛，很努力，作为热身赛，简直有点过于努力……
可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


2001年之前，中国队的形象如下：亚洲优秀球队，早有出线的硬能力，只是关键时刻，总差那一哆嗦——1981年被沙特和新西兰联手坑了；1989年只差一步到罗马；1997年金州战伊朗和卡塔尔时失了足。米卢来了，按摩心理，调节情绪，小组抽签又好，出线了。然而那时，上下还略嫌不满意，胜之不武，总觉得日韩联办、小组抽签又好，一路扫亚洲二流队出线虽然利落，但少了含金量。那时的中国足球，还有傲气在：敢说范志毅、郝海东是亚洲顶尖球员，总觉得踩日本、灭韩国、毙伊朗、屠沙特，扬扬出线，方显中华国威。


2011年，不复如此了。中国队打阿联酋热身，念兹在兹的对手是几天后的伊拉克。打完伊拉克，才有望十强赛。当初目中只忌惮韩国伊朗日本，见了沙特科威特还琢磨“风格相克，可以拿分”的气势，如今剩了如履薄冰，已经无所谓亚洲二流三流，但凡遇一支队伍，哪怕是新加坡，也得一场场谨慎去拼了。
当然不是卡马乔的责任。实际上，意气来自实力，而中国的意气，是十年里一点点消磨的。阿里·汉、朱广沪、福拉多、杜伊科维奇、高洪波，十年时间，够五位主教练带队。十年前，中国队还觉得自己与亚洲列强瑕瑜互见，各有短长，米卢过来解个心结即可，只惧个韩国耳；十年后，高洪波已带队破了恐韩症，然而如今中国，踢得不可谓不努力，可与亚洲诸强叫板的底气又有多少呢？


可是，十年间最大的落差是：
十年前，中国许多球迷，包括我，有一种烂漫的迷信：只要出了线，进了世界杯，就像通了任督二脉，中国足球的一切都会好的……那时，假球只隐约听到，黑哨还只是球迷骂骂而已，杨晨、谢晖、孙继海们在欧洲联赛为中国争一席之地。球迷心底，一腔血诚。只要去了世界杯，只要能有这么个开始，以后的一切都会飞云化龙、纵横翱翔……
十年之后：
我们目睹了2002年世界杯惨败（一点也不可怕，并不比1988年奥运会惨），比惨败更可怕的是之后的那几年。甲A结束中超起，假球黑哨风云涌，传媒发达了，眼界开阔了。整个世界飞奔的速度清晰可见，而我们慢了。球迷们已经都明白了：阿里·汉、朱广沪们的失败是表面的，中国足球整体的沉滞，并非换个主教练、擢拔一两位明星球员能改变的。哪怕进了世界杯，一切都不会像灵丹妙药一样起死回生。2011年，对中国足球的赤诚和信赖消减了。你可以说，大家开始更多黑色幽默的嘲噱，也可以说，球迷们不那么天真了。


为什么会怀念十年前米卢那一届世界杯？与其说是纪念那一刻迸发的狂喜、被解脱的压抑、无限燃烧的希望，还不如说，是纪念那个天真的时刻：亲历那个时刻的绝大多数球迷，都还相信着中国足球即将腾飞，中国足球将结束命运的魔咒，中国足球将把漫长的灰暗岁月甩开，以踏进世界杯为契机，开始伟大时代……那个血气充盈、天真但又纯粹的，对中国足球一腔赤诚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