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时空旅行对人文社科研究的影响
作者: | 维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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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科幻编辑:近日科幻界的一件大事,就是历史科幻小说《天命》的发布(我坚决不同意这是穿越小说),它再次证明时空旅行可以创造出无穷无尽的故事。如果时间旅行在未来的某天成真,它会怎样改变现实?果壳微科幻从一个时空旅行者那里得到了一篇来自未来的论文,它记录了时空旅行机器被发明出来后,对人文社科领域产生了怎样深远的影响。
一项新发明常常会带来某些难以预料的后果。当多年前时空旅行(俗称“穿越”)成为可能时,许多人欢呼这是人类史上又一重大进步,然而近年来随着越来越多人的参与(看看坊间充斥的穿越小说就知道了),事实表明它也造成了许多新的麻烦。对许多领域来说,它并非“又一项”发明,而是一次革命,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学者的话说,它使许多相关研究面临着“五千年未有之变局”。
当时间机器被发明出来。
穿越小说成为严肃文学
首先,它有一个明显的而且并非不重要的积极后果(也有人认为相当糟糕),就是:它彻底改变了穿越小说以往在文学品类中的低下位置。
人们不难回忆,在时空旅行成为现实可能之前,穿越小说一贯被认为是格调很低的通俗文学(有一位文学评论家曾宣称其“作者和读者都是脑残”)。对于一些纯文学的拥护者来说,纯文学和穿越文学虽然都属于“文学”,但这种共同点就好像说人类和猩猩都是灵长类一样,有些人甚至根本拒绝认为穿越小说也能算“文学”。
这种令人遗憾的偏见在今天已显得不合时宜,因为真正参与时空旅行回来的人,已经将他们的经历写成了值得人们认真对待的严肃文学,有少数作者甚至坚持认为他们所写的不是穿越小说,而是报告文学(常常使用诸如“安史之乱亲历记”这样的标题)。已经有人提出,所有穿越者撰写的笔记、日记、报告,都可以算作广义上的穿越文学——当然,如我们以下将会看到的,这样一个论点是值得讨论的,因为其穿越性质本身就模糊了文学和历史的边界。
历史学根基动摇
历史学当然是受这一新发明冲击最严重的一个学科领域。和其它社会科学领域不同,史学无法创造自己的材料——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可以通过田野调查来搜获或创造研究材料,但以往在历史学中,除了某些时代较近、不甚靠谱的口述史之外,在古代史之类的领域,“创造”史料无异于重大学术丑闻。
时空旅行无疑极大地改变了这一点,现在,一个历史学家甚至回到殷商时代去现场观看甲骨文的刻写过程——前提当然是他能筹集到时空旅行所需的学术经费。鉴于人们对许多历史谜团都有着极强的兴趣,因此这促成了史学的极大繁荣,“到历史现场破解历史谜团”甚至成了一个重要的旅游项目。
由于每年能成行的历史学家数量并不多,因此一个可取的方式是参考其它穿越者的目击证词,但这里遇到的一个严重问题是:现在这些穿越者的记录,能否算作史料?另一项挑战更为严重,而讽刺的是它却恰好来自其成功之处——时空旅行一方面带动了史学的繁荣(现在有了极丰富的史料),但也正因此,史学这个学科本身存在的根基动摇了。理由很简单:既然可以到历史现场去做田野调查,时间界限被突破,那么作为一门时间学科的史学,其存在意义是什么?以前曾有学者预言“历史学将越来越像社会学,而社会学也将越来越像历史学”,但现在只看到历史学越来越像社会学和人类学。
考古学遭遇学术伦理困境
类似的困境也出现在考古学界。由于人们在穿越后常常把一些古代物品当作旅游纪念品带回来(当然,这是非法的,但现在尚难杜绝),给文物鉴定和考古工作带来极大的压力。这不仅是因为技术上的难题(一片穿越带回来的甲骨文龟甲还很崭新,这算是文物吗?甚至是赝品?),更重要的是考古工作本身的性质遭到了怀疑:既然能直接穿越回古代去见证真实的历史人物和物品,那么研究古尸和文物的意义也就无形中降低了,但穿越回去现场看的话,这还能叫考古吗?
更麻烦的是,这还带来了学术伦理上的难题:曾有一位考古学家穿越回到东汉,当看到人们将精美的木雕和书画下葬时,难以克制自己的难过心情(因为他预料到这些必将在南方的土壤中腐烂而难以保存到现代),竟设法将之夺了过来。这一事件引发了学界严重争吵,争论的焦点是:他这种看上去保护文物的行为,是否违背了“不得干预历史”的时空旅行法则,以及是否伤害了那些死者家属的感情。
电影《时空穿越者》。
社会学和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向史学领域渗透
通常来说,在尽量不带感情地观察历史现场这一点上,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做得比较好。时空旅行当然也给这两门学科带来了改变,因为以往虽然有历史社会学和历史人类学,人们也常常把原始部落看作是远古情形的遗存,但毕竟其研究的时间范围相对有限;不过时间跨度的增长主要还是扩大了其研究领域,尚未带来研究方法论上的本质改变,反倒是社会学和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大规模向史学领域渗透。
当然,对历史现场的感受,也极大地丰富了社会学和人类学的研究,例如对唐代长安粟特人社团的研究、古希腊梭伦时代的诸神庆典,这些都改变了人们的历史想象和认识,其影响波及民俗学、神话学、比较宗教学研究领域。在可预见的数年内,当一项对各大古文明的远古社会研究完成时,可以设想还将会有许多修改现有理论的发现。
漏洞难堵
时空旅行作为一种新生事物,必然改变和颠覆了人们原有的许多规范。在单一时空下适用的规范,在现在这个时代明显出现了许多漏洞。因为不管事先如何设想,真正实施时总是会出现许多技术问题。之前就发生过一位学者在穿越回7世纪试图研究南诏社会结构时被掳掠为奴的意外悲剧,更不必说还有穿错了时代和地点、穿越中出现机械故障以致难以返回的案例。
任何一个试图穿越回去的人更必须面对一些现实的问题:生活条件的简陋不必说(殷商时代可没有瓶装水和席梦思,甚至上厕所完也没有纸,因为还没发明出来),那也只当是考验,但经常出现的情况是受访对象可能出现某种类似“第一次接触”的震惊感,把穿越回来的人当作是外星人、神或魔鬼。
另外,还有一些令人头痛的法律问题:商业化的时空旅行中(“只需10万元就能感受一次真实的穿越!”),经常出现游客不能遵守规则,把现代物品留在了穿越的历史时空中(理由是他们实在背不动垃圾了),或把古代的东西走私到现代来;最麻烦的是还有人穿越回去后竟然谈了恋爱,宁可留在那个时代,或把历史人物带回到现代空间。不可避免的,还有犯罪分子通过穿越回历史空间的方式来躲避追捕,并宣称已经过了法律追溯期。如何界定这类行为,已成为法学界近年来争论不休的重要话题。
现在时空旅行还仅有少部分人能享用,说实话很难设想一旦成为全民均可实现“自由迁徙”的时候,那种眼花缭乱的人口流通将会是什么后果。即便是现在,都有人曾抱怨说,还不如穿越回去阻止时空旅行机器被发明出来——当然,这意味着单程旅行,而且会出现一个悖论:既然这一机器被阻止了发明出来,那么我们现在如何能穿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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