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和辣椒
作为一个长期睡眠不足的晚睡综合症患者,我每天起床后都需要咖啡来让我摆脱梦游状态。将褐色咖啡粉倒进咖啡机的滤纸里,就像一个准备和世界开战的士兵将火药压进子弹。然后就泡,然后就喝,然后就出门饮恨上班,然后就照例被世界打败,然后就回家刷微博刷到很晚,然后第二天早上就又行尸走肉着冲咖啡……其实回想起来,当年我也不是一见钟情地喜欢咖啡的,接受那种苦苦的香气就像接受芙蓉姐姐的气场一样,需要有个从“唉也!”到“哦?”再到“嗯哼……”的过程,是种因人而异的,习得性的喜欢。
—— 又或者,是个逐渐发现命中注定的心头好的过程(暂不包括芙蓉姐姐):2011年4月在公共科学图书馆遗传学上有篇报告,说人对咖啡的迷恋很可能与遗传基因有关。作者通过对四万多个样本的全基因组关联性分析(GWAS)发现,有两个基因CYP1A2和AHR可能会影响人的行为,携带“高摄入”基因型的人群比 “低摄入”基因型的人群每天要多摄入40微克的咖啡因——差不多是半杯星巴克小杯拿铁的含量。
好吧,又是基因,总是基因,让有些人特别喜欢咖啡和芙蓉姐姐,但这个结论连我这个搞遗传学的咖啡狂都会说“那又怎么样?”这个结论实在像脱脂牛奶一样干巴巴的。继续看文章,作者将其上升到“咖啡依赖可能和烟酒依赖一样,是有其生物学基础的”的高度,我就“嗯哼……”了,这实际上给咖啡上瘾者提供了一个自我标榜是基因受害人的幌子,可以光明正大地晚上不睡早上狂喝咖啡喝得眼袋松垮像相扑选手的胸部还自我开解“这是我的基因在作怪呀我也没有办法的呀”——我觉得这种情况下喝咖啡还不如在电脑上贴“再刷微博就砍手”的字条(……共勉)。好在咖啡依赖并不像尼古丁依赖那样对他人影响大,每次看见在狭小密闭的公共场合抽烟抽得一脸陶醉,还轻轻地哼着“毒你千遍也不厌倦,毒你的感觉像春天”的人,我就想将手中的咖啡泼过去,泼过去……然后说“咖啡喝多了,手抖。”
高剂量摄入咖啡不可避免地导致人很抖,想当初,就是因为吃了咖啡豆的羊们乱蹦乱跳不睡觉,让牧羊人一边数羊一边咬牙切齿地掐自己大腿保持清醒,才发现了咖啡豆。在自然界,咖啡因的存在并不是为了让动物们在森林里草地上愉快地奔跑,实际上,咖啡因对很多动物有毒,因为它们并不能有效地代谢掉高剂量的咖啡因。效果显著的包括狗啊,马啊,鹦鹉啊,蜘蛛啊等等——最后这个是科学家强迫蜘蛛摄入咖啡因,然后看它们会激情地结出什么样的网,他们是在期待蜘蛛编出 Grateful Dead的团员头像吗?咖啡因对动物的神经系统的影响正是其自我防御机能,没想到被人类“哦?嗯哼……”地利用了。这令人想到辣椒和辣椒素的悲催身世:辣椒想要鸟类帮它们传播种子,因为鸟类的消化道短,又不嚼,又飞得远,所以种子不会被破坏,还可以得到大范围的传播;相比之下,乱啃乱嚼有时候还反刍一下的哺乳动物就很让辣椒不爽。于是辣椒采取了“定向阻止”的对策:辣椒所含的辣椒素能激活哺乳动物口腔里的味觉受体引起辣痛的感觉,含有辣椒素的辣椒被哺乳动物啃时会辣得它们以为自己变成了麻辣兔头从此不敢再吃第二次;而鸟类口腔不含有这种受体,所以它们可以吃辣椒吃得欢快而淡定。于是辣椒和鸟类双赢了,哺乳动物默默去溪边大口喝水。
……但是人类发现了辣椒,于是“唉也!”“哦?”“嗯哼”。于是在今年四月,澳大利亚刚刚培育出了辣度单位是一百四十万史高维尔的,史上最辣的辣椒。(普通辣椒的辣度差不多是一万史高维尔,民用催泪瓦斯的辣度也不过两百万而已)
现在猜猜看,为了打出这些不着四六的文字,我一共喝了几杯咖啡?
已发表于《时尚先生/先生读本》
参考资料:
Cornelis MC, Monda KL, Yu K, Paynter N, Azzato EM, Bennett SN, Berndt SI, Boerwinkle E, Chanock S, Chatterjee N, Couper D, Curhan G, Heiss G, Hu FB, Hunter DJ, Jacobs K, Jensen MK, Kraft P, Landi MT, Nettleton JA, Purdue MP, Rajaraman P, Rimm EB, Rose LM, Rothman N, Silverman D, Stolzenberg-Solomon R, Subar A, Yeager M, Chasman DI, van Dam RM, Caporaso NE. Genome-Wide Meta-Analysis Identifies Regions on 7p21 (AHR) and 15q24 (CYP1A2) As Determinants of Habitual Caffeine Consumption,PLoS Genet. 2011 Apr;7(4):e1002033. Epub 2011 Apr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