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变幻时 （外一则）

几日前和老友在颐和园散步，老友得知此事感慨万千，回忆起当年我刚到北京，这一转眼竟然来北京也有五六年。这五六年，交了些好朋友，做了些不好不坏的工作，谈了场乱七八糟的恋爱，死过一次，又活过来。老友说，你和江南到底是多有缘，跑到北京，又被扯了回去。我笑而不语，只觉命运的有趣，你走过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都是过程，一个过程连着一个过程，即使你不肯改变，生活也将自行启动下一程，没什么是永恒。于是想起那首歌：

梦如人生快乐永记取，

悲苦心刻藏骨髓，

韶华去四季暗中追随，

逝去了的都已逝去。

常见明月挂天边，

每当变幻时，

便知时光去。

临走前打算把阿城的《闲话闲说》看完，今天看的是最后一篇，因为书是从后往前看的，最后一个看的是第一篇的《棋王》。看完之后有点难过，不知道为什么，这难过看《孩子王》时还没有，从《树王》开始涌上来，到了《棋王》就很清晰了，不过只是闷闷的难过，并不是什么大悲大喜的感情。

非常喜欢阿城，恐怕是到目前为止我读过的他们那一代男作家里最喜欢的了。（当然，我孤陋寡闻，读的也不多），到不是因为他写得就是最好，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个人，余华也写得好，但是当年看《许三关卖血记》的时候，也是打心眼里赞叹，但并不是从感情上喜欢这个人，我想这大概还是要看读者和作者的脾气秉性是否投缘。我毕竟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对农民的故事，始终觉得还是有些隔阂。

奇怪的是，比起喜欢棋王和树王以外，我更喜欢的是那个讲故事的“我”，也许是因为我知道“棋王”和“树王”其实都是“我”，也就是阿城自己，他不断的让我想起《齐瓦格医生》里的齐瓦格，绿老师曾经说过，俄罗斯文学除三驾马车外，其他的人好像都是在模仿他们三个的，但是我却一直觉得《齐瓦格医生》是个例外。读三位大师的作品，喜欢的都是作品，但是俄罗斯文学里让我最爱的男人，还是齐瓦格。是女人对男人的尊敬和爱，是那种愿一生追随，不离不弃的爱。

怎么解释呢？他很像我心中《幽灵宫主》里的阿西达卡，长成大叔之后的样子。人是老了，皱纹爬上了脸，可是眼睛还是那个少年，灵魂还是那个少年。你若真正懂他，疼惜他，和他在一起，你们就永远相伴不老。他不是英雄，只是个医生，对这世界无能为力，甚至有些懦弱，但我喜欢他那颗柔软的心，干净的心，既成熟，又天真得让人心疼。也因此，当年读到《齐瓦格医生》的结局，真正让我难过了很久很久，这是我成年后的阅读体验，已经少有的事。

在中国男人的作品中，鲜有看到齐瓦格这样的男人，农民是农民的朴实和狡猾，城市里的男人，是浑浊，斗智斗勇以及比拼谁更残酷，强大。只有阿城的故事里，那模糊一瞥的讲故事的“我”，令我心中一动。只可惜“我”不是主角，而且阿城也不写长篇。所以放下书，觉得颇不尽兴，有些怅然。心中思索，也许哪天只好把《齐瓦格医生》在读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