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纪行——马赛马拉草原(三)
在热带草原“狩猎”,不管人们是抱着何种心态“屈尊”坐进车笼,至少是做出了“我也让你动物看”的平等姿态。得到的配套服务,是你根本没法预料会走到哪儿、看到什么。好,就在朝阳中向未知出发!
草原上的一切像被神奇的力量拉长:云在天上划出长丝;灌木和矮树勾勒出地下水的线条;地平线缓缓起伏,平顶金合欢(Acacia tortilis)撑起一线树冠,像图钉钉在了草原尽头。它们在高地上孤零零地立着,方圆百米不见一个同伴,这时才真的明白什么叫“稀树”草原。
近看金合欢像挺拔的舞者,只是皮肤真不敢恭维,粗糙坑洼还有刺——在植物资源有限的草原,这当然是必需的防身秘笈。另一个办法是演化出小叶,食草动物吭唧一口,咬掉的自认倒霉,却有更多叶子能全身而退。稀树草原又热又旱,小叶还能很好地被分配在一个平面,尽情吸收阳光,合上还能减少蒸腾,不会让植物在暴晒下脱水。
另一种奇特的树,远看树形就不像图钉,上面还密密麻麻地挂了圆滚滚的东西。司机说:“香肠树(Kigelia africna)!”可真形象。它属于紫薇科吊灯树属,属内只有这一个种。花是一串的,所以结出果实也是一串“香肠”。我们把车开到树下仰头看,一根三、五十厘米,十几斤重,不管长度、粗度、重量都无愧于香肠的名号,掉下来准能把人砸够呛。当地马赛人用这些果实酿酒,可司机竟说非洲象也会来偷吃果实醉得摇头晃脑。且不说回来之后根本没查到香肠树果实含酒精的证据,当场算一下也不可信:
————————从草原美景中跳出来做算术题————————
假设大象和我的酒量差不多,并假设体重和酒量成正比,一头中等体型的大象男人重5000千克,应该能喝纯酒精12千克,但这是喝到吐的标准……所以估计大象喝3千克飘飘欲仙。
好,一头象一天到晚一直在吃,吃下的重量相当于体重1%,对我们的男主角来说就是50千克。但为了减小吃果实醉掉的难度,我们假设大象能在短时间吃下含酒果实,且中间不喝水不撒尿,再假设果实含酒精3%,那大象必须一气吃下的果实重量=3千克/3%=100千克。但这已经是男主角可怜的胃两天的工作量了。结论是大象别管吃什么果实,吃到醉都不怎么可能。
————————从算术题跳回草原————————
一览无余的草原上,马赛鸵鸟(Strutbio camelus massaicus)没有藏身之地,可它们看起来又骄傲又有劲,黑的油黑,驼色柔和高雅。忆起动物园的悲催鸵鸟(晦暗的灰毛打着卷儿吹散风中,秃尾巴上能看出羽柄从前生长的洞洞),和眼前野跑的简直是两个种。马赛鸵鸟不稀罕镜头,也不像牛马那么好欺负,远远被我们看到,挺着脖子掂着屁股跑了,毛得意得一抖一抖的。
一个小草包旁,站着两只鸟,像穿着黑色健美裤。英文直译秘书鸟(Sagittaruis serpentarius),因为翎毛像秘书头上插的笔;可从性格来说,还是中文贴切,叫蛇鹫——一听就是猛禽,光看它在风中巍然不动的气势也知道。蛇鹫科只有蛇鹫一个种,是非洲特有。它们嘴像钩子,羽毛灰蓝色,以爬行、两栖和其他小型哺乳动物为食,乌龟啦、蜥蜴啦、老鼠啦都逃不掉,尤善抓蛇。和老鹰、秃鹫那种在天上飞的猛禽不同,这种鸟长着又长又健壮的腿,步行捕食,有时一天恨不得要走三十几公里。一旦追上食物,它就用强壮的脚趾按住猎物,用尖喙把它们活活啄死;或把猎物抛向空中搞晕。虽然这么厉害,蛇鹫在个人生活上却相当温情,雌雄终身为伴,面前这对便是如此吧。
猛一低头,发现车轮胎旁两只珠鸡(Numida meleagris)溜达过去,特别闪亮。
肯尼亚的马赛马拉和南部坦桑尼亚的塞伦盖地,实际上是连在一起的一大片草原,只是人为的国境线描着天然的河道把它分成了两半。每年,食草动物追逐雨水和植物,在这片大草原上兜圈子,也就是一会儿属于肯尼亚,一会儿属于坦桑尼亚。不过它们比人简单得多,无需护照签证,只要能逃过鳄鱼的血盆大口。我们最多只能抚摸界碑,界碑顶上的数字表示,这边2米和那边21米是No man’s land。“再过去发生什么,我就不能给你们保证了。”司机吓唬我们。
于是被吓退回肯尼亚的河这边,河岸上士兵拿枪,给点钱就好心地护送你下到近处找鳄鱼。河里全是躺在国境线上的非洲河马(Hippopotamus amphibius),体重3000多公斤,是大象、白犀牛之后非洲陆上第三大的哺乳动物,挤在一起像一堆软肉。和《牧民的故事》里面可爱的形象大相径庭。有的每隔3、5分钟把鼻孔露出水面噗噗呼水,有的勤快点,小小的一对耳朵尖在水面打圈圈——河马的长相可真适应泡在水里生活,眼睛、鼻孔、耳朵全挤在上面。在炎热的非洲,河马很多时间都在水里度过的,包括生小河马。不过别看它们这么懒,疯跑起来时速能达到三四十公里,尽管这种“高速”只能维持几百米的距离……
河马虽然长得像猪,但从演化上却和鲸更接近。早在6000万年前,河马和鲸的祖先和偶蹄类动物(猪)分道扬镳,又过了500晚年,河马也分出去单独演化了。
从国境缩回到吃午饭的小营地,远远看到两棵金合欢,树杈上穿满了草球球。
近看还有俩小洞……是心灵手巧的鸟儿的杰作。
这种金合欢和平顶金合欢不同,底部树枝粗得像树干一样,拐来拐去,正好是挂窝的好场所。它的名字是Apple ring thorn tree,直译是苹果环儿金合欢(Faidherbia albida),因为果实呈桔红色,打着卷儿,像苹果被削下来晒成一圈一圈的。
树上两只鸟,看似有奸情,不过没见它们进屋,也不知是不是窝主人。
光顾着看鸟,稍没留神,午饭不保。黑脸绿猴(Chlorocebus pygerythrus)上窜下跳,三明治、鸡腿、百香果,什么都抢,司机急得哇哇叫,拿根树枝把猴子追得满地跑。正在看司机的好戏,说时迟那时快,这边另一只一把抄起软包装饮料,得意又警戒地坐在小山丘上,像是对同伴炫耀。可它笨得很,让人看着直着急,上面明明插着吸管,它却抓着饮料盒,呲着牙狠狠朝中间咬!咬了半天咬不破,周围猴子也急了——你不灵给我们来啊,于是一哄而上。先头的猴子才不放弃,引着一大串猴子跑走了。
刚清静一下,低头一瞅,连蜥蜴也想来分一杯羹么!
午饭结束,没看到太多新奇动物,由于没找到白犀牛,草原五大件最终也没凑齐。车漫无目地继续飞奔,这是非洲之行最后一段日光浴和最后一段兜风。照多数人的看法,四月来非洲,来得不是时候,因为错过了震撼人心的动物大迁徙。但其实草原的美是微妙而清淡的。乌龟爬得自得其乐,赏望夕阳的猎豹能坦然地让附近小羊也享受一个傍晚,守卫幼师团的狮子妈妈的复杂眼神,这一切都令人动容。知足地、放松地,静静观察那些以此地为家的生灵,享受风自由地拂过身体和脸颊,自己也好像变成了草原的一分子。
从草原空降北京无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第一眼看到水泥包裹的街道,竟是何等荒芜,让人触目惊心。不禁想起别人的一句话:“只有人类远离自然,才有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