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年：今天该怎样进行性教育

■冯军军

与性医学家马晓年先生交谈，更多的是他通过临床实践感受到的因性知识缺乏而造成人们生活的缺憾。他也因此对进行性教育具有更为权威的发言权。对于这幅出自9岁男孩之手的图画，马晓年认为“不足为奇”，“是孩子求知欲的反映，很正常”。

马晓年甚至设想如果他是这个孩子的老师，他将不会忽略孩子们对这幅画随意扔掷或掩嘴一笑的态度。他说，我会向孩子们讲，这个学生对生活观察很仔细，作了很好的总结。马晓年说，我们都是为人父母者，我们都不会任由自己的孩子对“性”持随意态度或一无所知的态度。

马晓年介绍了他在英国、意大利等国家见到的对孩子进行性教育的书刊。这些书刊按孩子的年龄段，形象生动地介绍了孩子应该了解的性知识。由此，我们展开了如何对孩子进行性教育的谈话。

父母是孩子性教育的启蒙老师

记者：当我们认识到性教育对孩子一生的重要之后，很多父母仍有疑惑：我们对孩子该怎样讲性？孩子能听懂吗？

马晓年：性教育可分为幼童阶段（0～6岁）、童年阶段（7～10岁）和少年阶段（11～14岁）。民间谚语所讲“3岁看小，7岁看老”，运用到性心理发育中也不无科学道理。孩子到了3岁时应该对自己的性别有明确的认识，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父母在给孩子起名、服饰打扮、买玩具等方面出现误导，就会使他们对自己的性别产生困惑，将来则可能出现种种性心理障碍，3～7岁是性角色意识的重要培养阶段，孩子会从日常的家庭生活中进一步加深对性别、性角色的认识。7岁之前的性教育，父母的作用无疑是最重要的，父母是孩子性教育的启蒙教师。

为了让孩子能发育成正常、健康、幸福的成年人，性教育的实施应越早越好。性教育是从性认识开始的，应该让孩子从小就懂得性是一件好事，正大光明的事，所以家庭中温馨和谐的气氛，父母之间及与子女之间的所有亲昵行为都是给孩子的最好的性教育。孩子通过观察父母间情感的交流和亲昵，将懂得人类是如何相爱，如何彼此关心，如何爱护自己及他人。

谁来回答孩子的性问题

记者：当孩子幼小时，让他们了解自己是男孩女孩，给予性角色的正确引导，这在父母们看来都是轻而易举，甚至自然而然的事。但当一些求知欲强的孩子真问到一些直接有关性的问题时，父母们又会感到很窘迫，尤其在遇到女儿向父亲、儿子向母亲提出这类问题时，父母们应该怎么办？

马晓年：人们一直以为女儿应该由母亲来指引，儿子应该由父亲来教育，这是一种偏颇。其实，孩子的性知识和性角色的认同应该来自双亲，双亲在性教育中承担的任务同样重要。关键是父母应该泰然自若地承担起这一任务。这样孩子便能从异性的亲人那里得到健全的性知识。有时孩子宁可和同性亲人交流，而与异性亲人交流时感到窘迫，那么该尊重孩子的选择。从性角色模式的学习来说，向同性亲人寻求认同似乎更合理。

家长还应向孩子强调，无论哪种性别都是美好的，不存在谁优谁劣的问题，两性之间只有生理上的差异，而且就性角色认同而言，孩子也能从父母中的异性一方获得帮助，比如，女儿青春期时可以得到母亲的帮助，因为她有过类似的体验，但父亲同样可以帮助女孩，如父亲的赞美和欣赏，关心和爱护，足以使女孩增强自信心，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期望。现实生活中比较容易受忽视的不是女孩而是男孩，老师会召集女孩给她们讲月经和经期卫生问题，因此女孩初潮时多少都有些心理准备。但教师就不会召集男孩子讲遗精和男性性卫生问题，所以他们遇到梦遗或射精时反而缺乏思想准备，畏惧、紧张的心理十分普遍。还应该提到的是单亲家庭如何对孩子进行性教育。单亲固然对孩子的成长不利，但这决不意味着单亲就肯定无法对孩子进行良好的合格的性教育。孩子的可塑性很强，他们会自己去寻求性角色模式的典范去仿同，此时学校中的教师便是一些替代的榜样，尤其在小学阶段，孩子对教师有一种近似崇拜的敬仰。遗憾的是小学中教师的性别比严重失调，甚至清一色是女性，这就显然给单亲母亲教育男孩或女孩带来一定困难。考虑到单亲家庭更多的是由母亲来抚养孩子，那么请孩子的舅舅、外公、爷爷等承担这一任务无疑是更便利和更恰当的。

何时向孩子们谈性更好

记者：很多父母认为与孩子谈性无法启齿，也不知道如何向孩子们谈性，或者说无法把握时机与尺度，您认为应该如何把握时机向孩子们谈性？

马晓年：“沉默是金”这一格言在此是无效的。闭口不谈性固然也是一种教育方式，但不谈往往使孩子认为性是不能谈论的话题，从而形成对性持否定态度的价值观念。孩子不谈的原因有很多。一是孩子认为大人根本不想谈这方面的问题；二是他们觉得性是应该禁忌的话题；三是他们自己感到窘迫，想问而又不敢开口。亲子之间越是回避性话题和交流，孩子就会越觉得那是一件不该启齿的事，但是他们的兴趣却与日俱增。性的真相、性爱和感情上的事是他们最感兴趣的事之一，因此，若是尊重和理解孩子的话，就应该尽早帮助他们获得他们应该知道的一切性知识。

应该说父母对子女开展性教育是没有时间、场合限制的，比如看到电视中有类似内容或情节时便可借题发挥，安排专门的谈话讨论性的某一方面的问题，在逛动物园时讲解所见到的一切，拿书给他们看，凡此种种场合都可以对儿童进行性教育。机会很多，只要善于捕捉，一旦打开僵局，引出这个话题，谈起来就容易了。事实上，孩子们经常会主动发问的，一旦父母在第一次或前几次发问时拒绝回答或敷衍一番，孩子的嘴自然也就闭上了。但只要重新提出这一问题，下面的谈话就很容易自然地继续下去了。轻松的气氛，温馨的口吻，都有助于打开禁区，要让孩子知道你对他们很关心，也了解他们的困惑或感受，这样才能取得孩子的信任，孩子才乐于开口提问和讨论。

教给孩子自我保护能力

记者：很多父母对于向孩子进行性教育还有一个误解，认为性教育只包括很狭窄的范围，孩子越大感觉越无从说起。有的还认为，孩子还小，讲也不懂，这种认识难免会给孩子带来伤害。

马晓年：是这样的。这种误解往往会带给孩子性伤害。1996年夏季，在瑞典首都召开的首届反对对儿童进行性侵害的国际大会上，强调了加强执法力度保护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问题，因为由于对儿童进行性教育不够，有的孩子受了欺负还不知道，有的受了欺负不敢讲，因此对孩子进行性教育，也包括让孩子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如教育孩子不要单独外出，外出前一定要让父母知道自己去什么地方、有什么事、和谁在一起，最好能有同学相伴；教育孩子不要与单个成年人单独相处，不要进陌生人的房间，不要接受陌生人的礼物、食品，不要搭陌生人的汽车；一旦发现意外情况，应立即向人多的地方移动。让孩子初步学会鉴别哪些人可靠，可能提供帮忙，如找解放军叔叔、警察、带袖标的人等；要让孩子懂得哪些肉体接触是正常的，哪些是禁忌的。如果有人企图以令他们不安的方式触摸或接触他们时，他们应该学会躲避；即使发生一些意外，也应告诉孩子，这并不是孩子自己的错，要帮助孩子镇定下来，给孩子以安慰鼓励而不是惩罚。这样可以防止孩子产生内疚自责心理，防止产生长远的消极影响。

性教育也包括性价值观教育

记者：您认为父母作为孩子性教育的启蒙老师，除了上述几点外，还应向孩子进行哪些方面的性教育呢？

马晓年：同样不可忽视的是对孩子进行性价值观的教育。

由于时代的变迁，性价值观念肯定会发生不断的变化，过去不能容忍的事现在可能已被普遍接受，因此父母自己在长期生活中形成的固有的性价值观念在孩子眼里可能已变成过时的清规戒律。对孩子们来讲，他们可能更容易接受那些时髦观念的影响，把性道德观念和清规戒律看得一文不值。那么，作为父母应不应该向孩子灌输自己的性价值观念呢？答案是肯定的，应该。就算时代的变化冲击了旧有的相对保守的性价值观念，父母仍应向子女表明自己所持的原则，以表示自己对性行为采取的是负责的态度，这样做只能赢得孩子对你的尊重。若采取顺其自然或放任的态度，孩子会认为家长不关心他们，等他们自己明白过来时会抱怨家长当初不约束或阻止他们的荒唐。但若过分严厉、对孩子的一举一动过分干预，甚至动不动就惩罚时，又会遭致孩子的反抗，逆反心理会驱使他们走得更远，以发泄他们对父母教育方法的不满。所以父母一定要以平和的心态与孩子交流，一方面有责任表明自己的价值观，另一方面又以平等的身份讨论何去何从的利弊，让孩子能冷静地思考一下，然后作出正确的选择和决定。

《人民日报海外版》(2002年01月21日第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