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风暴
一个阴风阵阵的傍晚,我决定出门理发,虽然头发已经短到上女厕所经常被清洁大妈惊呼:我还以为你是个男人!但像我这么有性格的女人,头发就应该短到终年都像在失恋嘛。另外还有个主要原因,经过长达半年的互相配合,我终于找到了生命中的理发师,每个月不去一趟,如大姨妈没有来般恍然若失。
我的理发师长得有点像猥琐版郑伊健,长发飘飘孑孓独立,剪头发时喜欢温柔地说:最近很忙吗?看起来有点累噢。我就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深呼吸一口耸耸肩膀说:是啊,就是好累。然后他轻轻扳住我的头说:往左边侧一点点。这时候天色渐暗,玻璃窗外行人裹紧衣服匆匆走过,在这个不足40平的理发屋里,我跟我的理发师又一次踏上了默契的旅程,我甚至打开了一本携带的小书,准备度过一个宁静悠闲的傍晚。
直到那三个少女叽叽喳喳推门而入,大呼小叫说要剪头发,3分钟后我放弃了自己手里那本书,在1500只鸭子的嘎嘎声中,你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去看什么“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要理发的是少女A,亭亭玉立,长得凑合,让女人去评价同性的长相实在勉为其难,说出凑合两字已经算是不甘心的歌颂。长得凑合的不管是少女还是妇女,背后总会带着两个丫鬟般容貌的跟班,少女B长得一般,带一副流行的黑框圆眼镜,校服外罩了件涂鸦板衫,有种蹒跚学步式的时尚感;少女C有点胖,胖到晃眼一看有中年妇女风韵,但这姑娘脸上一股无所谓的嬉皮风范,我预测她有点彪悍。
接下来她们的对话则让我恨不得煽自己两个耳光,妈的岂止一个彪悍,个个都彪悍得可以做我老师。
对话围绕少女A是否喜欢一个叫白鸽的男人开始,这没什么,我们那个年代,世纪初,也是这样嘛。我的第一个惊叹号在少女A说“可是我还没准备甩掉我爷们”时,砰然落地。小姑娘你可以啊,江山代有才人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俨然不是风骚成年男女专用,时代进步了少年们选择也多了。
恩,我理解。
少女B追问:那你到底喜不喜欢白鸽?少女A说:哎呀,也就一般吧,我还没想好呢?怎么,你想要啊?少女B说:对啊,你不要就给我吧,我觉得他长得特帅。少女C不甘示弱:你不是跟黑熊在一起吗?你还惦记人家白鸽,我听说黄狗在追你,你对他有没有意思?没有赶紧介绍给我。
我和理发师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到底是少女心事还是劳保市场?理发师腼腆地笑了一下说:现在的小孩说话真有意思。我咬了下嘴唇,内心苦苦思索着:曾经我跟我的女朋友之间,若是互相问起,你有没有男朋友?必有某个做怨妇状说:我没有,你给我介绍一个嘛。回应方肯定也会苦哈哈说:我也没有,怎么给你?前者继续哀怨:哎呀,你挑不中的发我个。
我们只不过是对男女恋爱市场进行了一场邪恶的规划,认为男人们皆是可以传来传去的资源,要物尽其用浪费最可耻。事实上,这从来都是想象而已,谁也不能舔着脸跟闺蜜说:给你介绍个XX,我没看上,你要看着行,就拿走吧。
照于老板的说法,他想尽了世间所有龌龊的事情,但一直恪守着一个文明人的原则。没想到这所有的一切被三个加起来不够50岁的小女生齐手打破。少女B还在尖叫:我可看不惯黄狗现在的媳妇了,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搅黄,到时候我就把他介绍给你。少女C欣然点头说:好啊,黄狗挺帅的。
跟理发师讨论了半天发型的少女A忽然开口说:你们知道吗?白鸽初三一年谈了八个女朋友,7个都是别人追得他,是不是有点过分啊?少女B撇嘴:一年8个,还好,一学期8个就有点多。少女C也撇了下嘴:一学期8个也还好啦。少女B斜眼看着C说:你以为谁都像你啊,跟绿猫就谈了三天。
我努力控制激动,小声对我的理发师说:怎么办,我20多年谈的对象都没有人家一年多,我这是白活了。他沉默了三秒钟说:没关系,你还年轻,加把劲能赶上的。我看了看旁边三张青春飞扬的少女脸庞,为自己脸上尚没褪去的青春痘羞愧万分。
在我快剪完这个该死的头时,少女B忽然说起她的爷们黑熊,她反问其余两位:你们知道我干嘛跟他在一起吗?少女A说:黑熊长得还行。少女C说:他对你还行吧?少女B大声宣布:啥也不为,就是因为他有钱。
一颗25岁的心,哗啦碎了一地,我直到今年才醍醐灌顶,自己这样的穷人,最好要找个有钱人。然而隔壁这位少女,15岁就树立了这样的鸿鹄之志,这样实实在在的贪慕虚荣,照得我们这种心理阴暗内心纠结的成年人一阵脸红。
踉踉跄跄走出理发室,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挑上学时间来理发。这件事情的后遗症不止如此,当天赶去跟于老板吃饭时,他看见我挑起双眉惊呼:你怎么剪了这么难看一个头?
90风暴刮过处,我跟我的理发师似乎都忘了头上那堆乱草和手中一把好活,脑袋中有一些陈旧的东西被更新了一遍。与此同时我却无比想念十年前望着某个男生侧脸,内心一股隐隐然的莫名情愫,教室外绿树阴阴,一股青草暖烘烘的气息似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