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难保持镇定,每一条消息出来,都让人咬牙切齿。
和向辉吃饭、打完桌球回来,已经是23点50分,作为一个媒体从业者,对于如此重大的事件,我耻辱地反应迟钝了。紧盯着屏幕看了一个多小时,回家,一路上不断地刷微博,不想错过任何一条信息。
毫无疑问,这样的一个事件,性质比起任何地震、泥石流都要严重,因为人祸大于天灾,因为谁也不能确信,这是开始还是结束。
凌晨1点53分,我给头儿发了一条短信:“动车温州脱轨事件性质严重,是否赶赴采访?”
没想到头儿竟然很快回我了:“角度?”
在看完部分报道后,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于是回他:“追尾原因诡异,两车之间有10分钟以上的车距,前车故障后这10分钟内无论以任何一种方式都足以通知后车制动,避免事故发生,但却没有。所以我想争取还原这10分钟。”
我所说以任何一种方式绝对不算夸张。10分钟,按照CCAV在2007年的报道,以200公里每小时速度运行的列车,紧急制动结束只需55秒。意味着还有9分钟能够用于前车通知后车。
所谓“世界领先的高科技”在这一事件中全部都已成为悖论,那么我们姑且以最原始的方式,由车上的一位男乘务人员举着信号灯沿着铁轨往后跑,9分钟也能跑个两公里吧?即便1公里,最后的撞击也不至于全速吧?
但是追尾还是近乎神奇地发生了。那么需要被还原的这10分钟就包括,前9分59秒前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发生撞击的最后1秒,有多少死亡与伤痛,破碎与割裂在瞬间发生。
头儿的回复是:“好,明日可飞温州。”凌晨2点16分。我随即定了机票,由于上午的各航班均已无票,我只能以全价订到下午3点15分的。
我计算好了,上午可通过微博联系车上幸存乘客,下机后趁天亮租一辆车直奔50公里外的事发现场,晚上再返回温州市区各收治伤员的医院。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中,原本应当好好地睡上一觉。但和许多次日将赶赴现场的记者一样,这一夜我难以入眠,睡睡醒醒大概只眯了一个多小时——我们难以抑制地要从各个角度去揣度事故发生的原因,去击碎荒诞的官方说法,难以平静地去接受一个个寻亲故事和不断上升的死亡数字。这一夜有多少梦与故事破碎,多少孩子的眼里从此要闪着可怜,多少父母从此停不下声嘶力竭的呼喊?
早晨起来收拾好行装,特地将sw送的一件带武警标志的黑色上衣带上,因为知道一定会有封锁,一定需要突围。相机充满了电,腾空了卡,U盘里装齐了需要的资料,笔记本、录音笔等等均收拾停当。
我还联系了所有在浙江的媒体朋友,以及已经到达现场的福建媒体朋友,并让sw通过武警内部系统打听现场情况。
然而这时,编辑告诉我,禁令已到。那一瞬间的心情,后来被@笨耳朵陆晖描述得恰到好处:这样大的责任事故,这样多的生命消逝,你们竟敢不让记者采访报道,甚至还设下新闻发布会陷阱,参加的记者都被点名召回,你们还是不是人,要不要脸?
此时我收到的禁令还是,对事故原因不做揣测。于是我再一次说服了头儿,我说我只还原时间和空间,绝不做揣测。下午1点10分,我迫不及待地打车前往机场。
在两个小时的等候期,关于禁令的说法已经传遍微博:“温州动车追尾事故,各媒体要及时报道铁道部发布的消息,各地媒体不得派记者去采访,特别是要管好子报、子刊和网站,不要链接高铁发展相关信息,不做反思性报道。”我愈发的感到不安。
就在飞机起飞前的15分钟,电话来了,“回来吧”。沮丧已无法形容,我只知道一天一夜一腔热血,只在机场打了一壶开水,便被彻底泼冷。
只能在微博上撒泼:“md个zx部,你们自己不坐动车就没有亲人坐了?你们不坐动车也不坐飞机了?今天动车能出现追尾,能保证明天机场的信号设备不会遭遇雷击?靠和谐能tm引起警醒吗?!”
是的,禁令跑得甚至比两辆动车间的信息互通还快。这是一则冷笑话。
就在我为此而沉寂在低迷之中时,是愤怒冲破了一切。是的,真的很难保持镇定,每一条消息出来,都让人咬牙切齿。比如切割和掩埋。
尽管对于是否存在掩埋事实尚无最后定论,但在我的判断里,铁道部你没有说服我。而当我得到另一条确切消息时,我对于你在掩埋已确信不已。这条消息是:你在瞒报死亡人数!
“掩埋”这种拙劣不堪的手段,只有在这片特殊的土地才会发生。为何要掩埋?是害怕里面不知道数目的冤魂索命?肮脏的意图已昭然若揭——不是想掩埋事故原因就是想掩埋事故结果。大概不久以后,那些找不到亲属的家人,会在这座高架桥下掘地三尺。不管你是否真的掩埋了车厢。
直到现在,我的心情还是一样:
这样大的责任事故,这样多的生命消逝,你们竟敢不让记者采访报道,甚至还设下新闻发布会陷阱,参加的记者都被点名召回,你们还是不是人,要不要脸?
这样大的责任事故,这样多的生命消逝,你们竟敢不通报真实的遇难人数,甚至还对有生命存在可能的车厢进行切割,这无异于谋杀,你们还是不是人,要不要脸?
转自 人人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