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老残的梦轰毁了我对孙文的崇拜

标签: 孙文 崇拜 | 发表时间:2011-07-30 02:04 | 作者:芦笛 雪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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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注意老残对孙文敛财后,找个安全地方煽动革命的描写是何等准确,而又是怎样的超越时代,至今常讲常新。



  这日,老残吃过午饭,因多喝了两杯酒,觉得身子有些困倦,就跑到自己房里一张睡榻上躺下,歇息歇息,才闭了眼睛,看外边就走进两个人来,一个叫文章伯,一个叫德慧生。这两人本是老残的至友,一齐说道:「这么长天大日的,老残,你蹲在家里做甚?」老残连忙起身让坐,说:「我因为这两天困于酒食,觉得怪腻的。」二人道:「我们现在要往登州府去,访蓬莱阁的胜景,因此特来约你。车子已替你雇了,你赶紧收拾行李,就此动身罢。」老残行李本不甚多,不过古书数卷,仪器几件,收检也极容易,顷刻之间便上了车。无非风餐露宿,不久便到了登州,就在蓬莱阁下觅了两间客房,大家住下,也就玩赏玩赏海市的虚情,蜃楼的幻相。

  次日,老残向文、德二公说道:「人人都说日出好看,我们今夜何妨不睡,看一看日出何如?」二人说道:「老兄有此清兴,弟等一定奉陪。」

  秋天虽是昼夜停匀时候,究竟日出日入,有朦气传光,还觉得夜是短的。三人开了两瓶酒,取出携来的肴馔。一面吃酒,一面谈心,不知不觉,那东方已渐渐发大光明了。其实离日出尚远,这就是蒙气传光的道理。三人又略谈片刻,德慧生道:「此刻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何妨先到阁子上头去等呢?」文章伯说:「耳边风声甚急,上头窗子太敞,恐怕寒冷,比不得这屋子里暖和,须多穿两件衣服上去。」

  各人照样办了,又都带了千里镜,携了毯子,由后面扶梯曲折上去。到了阁子中间,靠窗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朝东观看,只见海中白浪如山,一望无际。东北青烟数点,最近的是长山岛,再远便是大竹、大黑等岛了。那阁子旁边,风声呼呼价响,彷佛阁子都要摇动似的。天上云气一片一片价迭起,只见北边有一片大云,飞到中间,将原有的云压将下去。并将东边一片云挤的越过越紧。越紧越不能相让,情状甚为谲诡。过了些时,也就变成一片红光了。

  慧生道:「残兄,看此光景,今儿日出是看不着的了。」老残道:「天风海水,能移我情,即是看不着日出,此行亦不为辜负。」章伯正在用远镜凝视,说道:「你们看!东边有一丝黑影,随波出没,定是一只轮船由此经过。」于是大家皆拿出远镜,对着观看。看了一刻,说道:「是的,是的。你看,有极细一丝黑线,在那天水交界的地方,那不就是船身吗?」大家看了一会,那轮船也就过去,看不见了。

  慧生还拿远镜左右观视。正在凝神,忽然大叫:「嗳呀,嗳呀!你瞧,那边一只帆船在那洪波巨浪之中,好不危险!」两人道:「在什么地方?」慧生道:「你望正东北瞧,那一片雪白浪花,不是长山岛吗,在长山岛的这边,渐渐来得近了。」两人用远镜一看,都道:「嗳呀,嗳呀!实在危险得极!幸而是向这边来,不过二三十里就可泊岸了。」

  相隔不过一点钟之久,那船来得业已甚近。三人用远镜凝神细看,原来船身长有二十三、四丈,原是只很大的船。船主坐在舵楼之上,楼下四人专管转舵的事。前后六枝桅杆,挂着六扇旧帆,又有两枝新桅,挂着一扇簇新的帆,一扇半新不旧的帆,算来这船便有八枝桅了。船身吃载很重,想那舱里一定装的各项货物。船面上坐的人口,男男女女,不计其数,却无篷窗等件遮盖风日--同那天津到北京火车的三等客位一样--面上有北风吹着,身上有浪花溅着,又湿又寒,又饥又怕。看这船上的人都有民不聊生的气象。那八扇帆下,备有两人专营绳脚的事。船头及船帮上有许多的人,彷佛水手的打扮。

  这船虽有二十三四丈长,却是破坏的地方不少。东边有一块,约有三丈长短,已经破坏,浪花直灌进去。那旁,仍在东边,又有一块,约长一丈,水波亦渐渐侵入。其余的地方,无一处没有伤痕。那八个管帆的却是认真的在那里管,只是各人管各人的帆,彷佛在八只船上似的,彼此不相关照。那水手只管在那坐船的男男女女队里乱窜,不知所做何事。用远镜仔细看去,方知道他在那里搜他们男男女女所带的干粮,并剥那些人身上穿的衣服。章伯看得亲切,不禁狂叫道:「这些该死的奴才!你看,这船眼睁睁就要沉覆,他们不知想法敷衍着早点泊岸,反在那里蹂躏好人,气死我了!」慧生道:「章哥,不用着急,此船目下相距不过七八里路,等他泊岸的时候,我们上去劝劝他们便是。」

  正在说话之间,忽见那船上杀了几个人,抛下海去,捩过舵来,又向东边去了。章伯气的两脚直跳,骂道:「好好的一船人,无穷性命,无缘无故断送在这几个驾驶的人手里,岂不冤枉!」沉思了一下,又说道:「好在我们山脚下有的是渔船,何不驾一只去,将那几个驾驶的人打死,换上几个?岂不救了一船人的性命?何等功德!何等痛快!」慧生道:「这个办法虽然痛快,究竟未免卤莽,恐有未妥。请教残哥以为何如?」

  老残笑向章伯道:「章哥此计甚妙,只是不知你带几营人去?」章伯愤道:「残哥怎么也这么糊涂!此时人家正在性命交关,不过一时救急,自然是我们三个人去。那里有几营人来给你带去!」老残道:「既然如此,他们船上驾驶的不下头二百人,我们三个人要去杀他,恐怕只会送死,不会成事罢。高明以为何如?」章伯一想,理路却也不错,便道:「依你该怎么样,难道白白地看他们死吗?」老残道:「依我看来,驾驶的人并未曾错,只因两个缘故,所以把这船就弄的狼狈不堪了。怎么两个缘故呢?一则他们是走太平洋的,只会过太平日子,若遇风平浪静的时候,他驾驶的情状亦有操纵自如之妙。不意今日遇见这大的风浪,所以都毛了手脚。二则他们未曾预备方针。平常晴天的时候,照着老法子去走,又有日月星辰可看,所以南北东西尚还不大很错。这就叫做『靠天吃饭』。那知遇了这阴天,日月星辰都被云气遮了,所以他们就没了依傍。心里不是不想望好处去做,只是不知东南西北,所以越走越错。为今之计,依章兄法子,驾只渔艇,追将上去。他的船重,我们的船轻,一定追得上的。到了之后,送他一个罗盘,他有了方向,便会走了。再将这有风浪与无风浪时驾驶不同之处,告知船主,他们依了我们的话,岂不立刻就登彼岸了吗?」慧生道:「老残所说极是,我们就赶紧照样办去。不然,这一船人实在可危的极!」

  说着,三人就下了阁子,吩咐从人看守行李物件,那三人却俱是空身,带了一个最准的向盘,一个纪限仪,并几件行船要用的物件,下了山。山脚下有个船坞,都是渔船停泊之处。选了一只轻快渔船,挂起帆来,一直追向前去。

  幸喜本日刮的是北风,所以向东向西都是旁风,使帆很便当的。一霎时,离大船已经不远了,三人仍拿远镜不住细看。及至离大船十余丈时,连船上人说话都听得见了。

  谁知道除那管船的人搜括众人外,又有一种人在那里高谈阔论的演说,只听他说道:「你们各人均是出了船钱坐船的,况且这船也就是你们祖遗的公司产业,现在已被这几个驾驶人弄的破坏不堪,你们全家老幼性命都在船上,难道都在这里等死不成?就不想个法儿挽回挽回吗?真真该死奴才!」

  众人被他骂的顿口无言。内中便有数人出来说道:「你这先生所说的都是我们肺腑中欲说说不出的话,今日被先生唤醒,我们实在惭愧,感激的很!只是请教有甚么法子呢?」那人便道:「你们知道现在是非钱不行的世界了,你们大家敛几个钱来,我们舍出自己的精神,拚着几个人流血,替你们挣个万世安稳自由的基业,你们看好不好呢?」众人一齐拍掌称快。

  章伯远远听见,对二人说道:「不想那船上竟有这等的英雄豪杰!早知如此,我们可以不必来了。」慧生道:「姑且将我们的帆落几叶下来,不必追上那船,看他是如何的举动。倘真有点道理,我们便可回去了。」老残道:「慧哥所说甚是。依愚见看来,这等人恐怕不是办事的人,只是用几句文明的话头骗几个钱用用罢了!」

  当时三人便将帆叶落小,缓缓的尾大船之后。只见那船上人敛了许多钱,交给演说的人,看他如何动手。谁知那演说的人,敛了许多钱去,找了一块众人伤害不着的地方,立住了脚,便高声叫道:「你们这些没血性的人,凉血种类的畜生,还不赶紧去打那个掌舵的吗?」又叫道:「你们还不去把这些管船的一个一个杀了吗?」那知就有那不懂事的少年,依着他去打掌舵的,也有去骂船主的,俱被那旁边人杀的杀了,抛弃下海的抛下海了。那个演说的人,又在高处大叫道:「你们为甚么没有团体?若是全船人一齐动手,还怕打不过他们么?」那船上人,就有老年晓事的人,也高声叫道:「诸位切不可乱动!倘若这样做去,胜负未分,船先覆了!万万没有这个办法!」

  慧生听得此语,向章伯道:「原来这里的英雄只管自己敛钱,叫别人流血的。」老残道:「幸而尚有几个老成持重的人,不然,这船覆的更快了。」说着,三人便将帆叶抽满,顷刻便与大船相近。篙工用篙子钩住大船,三人便跳将上去,走至舵楼底下,深深的唱了一个喏,便将自己的向盘及纪限仪等项取出呈上。舵工看见,倒也和气,便问:「此物怎样用法?有何益处?」

  正在议论,那知那下等水手里面,忽然起了咆哮,说道:「船主!船主!千万不可为这人所惑!他们用的是外国向盘,一定是洋鬼子差遣来的汉奸!他们是天主教!他们将这只大船已经卖与洋鬼子了,所以才有这个向盘。请船主赶紧将这三人绑去杀了,以除后患。倘与他们多说几句话,再用了他的向盘,就算收了洋鬼子的定钱,他就要来拿我们的船了!」谁知这一阵嘈嚷,满船的人俱为之震动。就是那演说的英雄豪杰,也在那里喊道:「这是卖船的汉奸!快杀,快杀!」

  船主舵工听了,俱犹疑不定,内中有一个舵工,是船主的叔叔,说道:「你们来意甚善,只是众怒难犯,赶快去罢!」三人垂泪,赶忙回了小船。那知大船上人,余怒未息,看三人上了小船,忙用被浪打碎了的断桩破板打下船去。你想,一只小小渔船,怎禁得几百个人用力乱砸?顷刻之间,将那渔船打得粉碎,看着沉下海中去了。

…………

  话说老残在渔船上被众人砸得沉下海去,自知万无生理,只好闭着眼睛,听他怎样。觉得身体如落叶一般,飘飘荡荡,顷刻工夫沉了底了。只听耳边有人叫道:「先生,起来罢!先生,起来罢!天已黑了,饭厅上饭已摆好多时了。」老残慌忙睁开眼睛,楞了一楞道:「呀!原来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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