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独老人面临“失保”,养老遭遇多重壁垒
“有这样一个特殊群体——他们赶上了上世纪70年代末独生子女政策的“头班车”,却在人到旅途的中年遭遇独子夭折。这些人被称为“失独老人”。
当失独老人渐入暮年时,他们却发现由于无人签署入院担保,自己竟成了最需养老关怀却被无情阻挡的人。
失独老人的特殊晚年该如何安度,这一社会问题渐渐浮出水面并成为焦点。从法律制度和政策安排上解决失独老人的诸多“后患”,破冰之旅已经开启。”
养老之困
在久寻养老院而不得后,王金娥和任恩溥间做了这样的约定:一方病重,另一方务必顺其自然,不必费力挽救
81岁的任恩溥与77岁的王金娥三四年前就开始着手落实自己的养老问题。然而,在咨询走访不下10家养老院后,他们被不约而同地告知:接收的前提是必须有赡养人签字方可,并且这人还得在京工作,有正式稳定的职业,最好是北京户口。
不幸的是,14年前,他们唯一的儿子就因急性心梗离开了人世。
王金娥的晚辈,只有姐姐的女儿即自己的外甥女,先不说精力、财力是否够赡养他们的条件,单单人在河北这一条就通不过,而任恩溥的亲戚又多居于国外,“总不能把人召回给自己签字做养老保证人吧?”
继续了解,王金娥又闻听光有赡养人签字还不行,养老院还要限制诸多收养条件:有的必须能全部自立理,有的连半自理老人都不收。任恩溥不解:“我听着都纳闷,如果人啥事没有,上你那儿干吗去?养老院还如此挑肥拣瘦?”
在久寻养老院而不得后,王金娥和任恩溥间做了这样的约定:一方病重,另一方务必顺其自然,不必费力挽救。
徐坤的 “失独老人精神关爱专线”至今开办7年,这其间她亲自接听的电话约15000个。本来已经被形形色色的苦痛诉说锻造得“心硬”的她,却被任恩溥和王金娥的来电“过电般击中”。电波那头的老人,告诉她“拒收之痛甚于丧子之痛”。
徐坤感到了无法言说的难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换位思考:这些响应独生子女国策的人,怎么能让他们在丧子之后却身陷无人赡养又不被收养的“悖论”中呢?
她劝慰二老:“请放弃你们的约定,想想这对剩下的一半是否公平?只要活着不就是彼此的支撑吗!”同时她想到了自己的机构“北京爱心传递老人关爱中心”。
徐坤告诉记者:保人并非只是简单的签字画押,最根本的是要承担老人经费不足时的养老医疗等一干费用。目前机构已与北京400家养老院的首批10家达成共识,单划出50个床位开辟“失独老人”赡养专区,避免和正常老人“混居”带来的凄凉感。
失子之痛
而尘封最久的,当属家中的老相册。里面从儿子出生到离世前一两年的 照片,都一应俱全地按顺序摆放
当初丈夫在北京搞设计,王金娥在保定教高中数学,两地分居了22年。终于重新走到一起时,儿子已是十六七岁的“大人”。
王金娥不曾料到,团聚后她并没给儿子带来期盼中的补偿。“从教数学转行搞统计,我这‘头三脚’总得踢出吧?”此外,她还要照顾拉扯孙儿长大、病魔缠身的婆婆。
而14年前的那个秋夜,注定成了一家人的永远的痛。
晚饭过后,儿子即称心痛胸闷。看着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儿子,二老竭力劝其就医,儿子难受不起。服药后好转的期待并没出现,伴着儿子苦痛熬到天明的二老,将儿子送入心血管专科医院。“我总说我儿命不济,怎么就赶上医生交班哪?”
王金娥说,当最终把氧气罩放在儿子口上时,急性心梗的儿子已无力吸入。“妈妈,我怎么还难受呀?”爱子离世前10分钟的最后遗言,竟用了问话的形式。
王金娥一直认为,儿子最后的表述说明他从未料到自己会就此离去,这是她最不能原谅自己和丈夫的。“如果我平日上心些盯着他服降压药,如果那天没赶上大夫换班……”如果活着,他们的儿子也快满50岁了。
儿子走时,他67岁,她63岁。老话讲,人生之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步入耄耋的任恩溥和王金娥,用了一两年的时间才重使自己对 生活有了感知。
与所有失独的父母一样,孩子有关的一切最初都是禁区。他们家的时钟,“停摆”在14年前儿子离世的那个瞬间。
在白广路的单位福利房里,居住面积47平米的两居室,无论从何处着眼,家什摆设都充斥着一个“旧”字;儿子走后,只有冰箱、彩电这两样生活必需品,因旧的报废,不得已添了新的,其余一切与儿子在时无异。“单位领导曾表示分配大些的,起初是没钱置换,等有钱了孩子又不在了。面积越大越显空落,就这样将就吧。”王金娥说。
因为不忍看儿子睡过的床铺,他们把床撤去摆上儿子生前的桌柜,里面盛满了他生前喜爱的磁带、录像带,很多都是进口原声的。记者随手拿起两盘,一个是世界第一男高音帕瓦罗蒂的歌剧选曲,另一盘是世界著名女高音萨瑟兰的代表曲目。一旁罩着防尘布的是1987年从德国外派归来的任恩溥,在出国人员服务部花650马克买的音响。
任恩溥说,儿子从小画画有天分,长大后专攻土木建筑的电脑制图。工作之余,用电子琴弹首歌曲、用油彩画上几笔,都是他的消遣方式。至今他们家客厅墙上,还挂着儿子颇具抽象风格的一幅油画:画面中远方依稀有三座金字塔作背景,前面主打的是一个思考者模样的头部背影,垂下的烦恼丝既像头发又像脑组织。
而尘封最久的,当属家中的老相册。里面从儿子出生到离世前一两年的照片,都一应俱全地按顺序摆放,翻看它们就如同阅读活了34年的儿子。
但是,自打儿子走后,14年间他们都不忍触摸这些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