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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周刊》被撕内容《北京的小额洗钱暗流——送礼就送“腐败卡”》
买来本期《新周刊》(6.15出的)的93-94页被离奇撕去。问老板为什么会这样,老板说送来的时候都这样,不信你可以看看其他。估计是敏感内容……
被撕去的93、94页的前一页的标题是<北京的小额洗钱暗流——送礼就送“腐败卡”>
全文内容如下
来源: 新周刊 作者: 编辑: 郑莉娜
北京的小额洗钱暗流 送礼就送“腐败卡”
“腐败卡”热销北京,背后是一个已积聚起来8000亿元资金的灰色地带。一张小小的卡片,让洗钱、行贿、商业回扣、企业避税、零息集资等或疑似合法或非法的社会诉求,得到了释放。
刘春林一屁股坐下去的时候,黑皮小圆凳子忽地往下一沉,这位有着浓重陕北口音的中年大汉,是内蒙古伊泰煤炭股份有限公司的总会计师。此刻,他正坐在北京金融街投资广场八楼营业厅第一排位子上,旁边站着一位同样高大壮实的同事。
“这个卡怎么办?”刘春林声音洪亮。他是听一位业界同行介绍,专程来买这里出品的一种储值购物卡。“你办多少钱的?”柜台里面的年轻售卡员面不改色。“10万元。”刘春林的声调又提了一个高度。
笑容浮现在脸上,与传说中的态度生硬有所差别,柜台里的售卡员开始耐心解答刘春林的各种疑问,唯一无法让步的是:必须要收取3%,也就是10万块之外,再拿3000元作为手续费,即使对方打了不少电话。
接下来的争论出现在刘春林和同事之间,刘春林打算在这10万块里,买2张3万的卡,再买1张4万的。而他的同事则坚持认为,买3张2万的,一张3万的,外加一张1万的,才更便于合理分配。看来,这道不太难的算术题里,蕴含着不同的利益格局。在他们争论的时候,柜台里的姑娘一直笑吟吟地注视着他们,直到最后方案敲定,售卡员才说,每张最高不能超过1万。“好吧,来10张1万的。”刘春林有些泄气。
与刘春林相隔不远的位子上,同样有位开口不凡的主顾。这位穿着干练的女士,显然是在为单位采购“福利”,“每张1000元,来772张。”说完掏出一张70多万元的支票。柜台里好一阵忙活,整整三大包,售卡人员费了好大劲,才把所有卡片分批递出来。“累死我了,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看着客人背影闪出转角,售卡姑娘长出一口气。
这里戒备森严,保安和摄像头都比普通银行营业厅多出一倍,但这位于金融街写字楼内的营业厅并不是银行,只是一间担保公司。大家慕名而来,想要购买的那张神奇卡片,全名叫做“北京商业服务通用积分卡”,简称“商通卡”,说是积分卡,里面存的却是实打实的现金,可以在京城内大多数商场、餐饮、超市、健身、体检、医疗、美容等场所刷卡消费。除了使用范围广,人们看重它的最大优点是:不记名、不挂失,递送往来过程中,神不知鬼不觉,不仅成为“送礼”的良好选择,亦成为洗钱、企业避税发放员工福利的好载体。所以人们又称呼它们为“腐败卡”、“行贿卡”。
在北京的储值卡市场上,除了资和信担保公司发行的“商通卡”,现在还流行着家乐福卡、北京华联卡、开联连心卡、润京卡、瑞通卡、商联通卡等同类性质的卡片。而在上海比较盛行的则是联华OK卡、雅高卡、一城卡等。一城卡除了可用于购物,支付水、电、煤气费用等,甚至也可以将余值充值到其他同城储值卡里。
上述储值卡每张上限一般为10万元,皆可根据客户需要按照“一百的倍数”定制面值,所以,在商通卡柜台前经常能听到一些并不齐整的数字,“买一张3200元的”或“我存8700元”。刘春林或许有所不知,他跟同事敲定的方案原本是可以实施的,只是最近,资和信公司为了规避“争议”,把每张卡的储值金额“关闭”在1万以内了。
“做得好一天能收二三十万”
出复兴门地铁站,就能听到叫卖声,准确地说,是叫买声。两位女士,一老一少,相隔三米远,叫喊声呼应:储值卡有卖的吗?假若你顺着金融街一直往北走,中途能看到很多青年男子在那里拦车“叫买”。他们的主顾一般躲在车里,停在路边,探出头来交易。
在众多“黄牛党人”中间,于女士算比较和蔼可亲的一位,看上去40岁上下的样子,逢人便叫大哥。“大哥,现在都是九五折。”于女士从一群“黄牛党人”中走出来,边走边小声讨价还价,“我可以给你九六折。”在投资广场楼下,有大批像于女士这样的人在招揽生意,中午吃饭的时候,会有骑着电动车的“小头目”带着大把现金,从他们手中收取卡片。这些层级分明的工作,为商通卡等各类储值卡提供了来自民间的现金出口,他们通常按照储值卡面值的九五至九七折为客户兑换现金。
“你们收了卡之后是怎么用的?”问题有些唐突,但于女士乐于分享:我们有专门的人,守候在各大商场的收银台附近,遇到有买单的顾客,就说服他们,用我们的商通卡来划账,顾客给我们现金,当然要比直接支付给商场的价钱便宜些,我们赚些差价。显然,这条经营链已趋成熟,“你自己去商场没用,现在人们都有信用卡,我们的人很专业”。于女士告诫道。
如果说投资广场八楼的的营业厅,为不记名资金提供入口的话,那么楼下众多“黄牛党人”,则为这些资金提供了出口。那些收到了卡的人们,假若不愿意在消费场所使用,就可以来这里获取现金,在某种程度上,那张卡片,在扮演着利益输送的工具。
那么,到底有多大规模的资金,在通过这种方式流转呢?《新周刊》记者蹲守金融街4天,分别对利益输送的“入口”和“出口”进行了粗略统计,投资广场八楼的营业大厅有近千平方米,设置了21个标准业务办理窗口。估算下来平均每两三分钟就有一人办理业务。生意兴隆。即使是非节假日的上班时间,顾客也是络绎不绝。“每天打听的人有很多,哪能数得过来。”楼下大堂的保安说。
营业厅内的坐椅旁,37个未开封的纸箱堆在一起,每个箱子上都贴着白色的标签,明确写着:“商通卡(蓝),张数:1500,正数:50000”。从业务员的介绍中得知,这是2010年元旦之后启用的新版蓝色商通卡,有效期从过去的1年延长到了5年,单卡最多可储值1万元。
一位年轻女士咨询柜台后在大厅走来走去,大声打着电话:“对,开了5张。人家没法开到一起,一张最多1万。”最后,这位女士安慰电话那头――“舍不得小钱赚不到大钱,少了拿不出手啊!”随即挂断电话。
记者粗略计算了顾客人数,如果按照人均采购3万元计算,这家办卡中心的日售卡金额保守也在数百万元之上。现在,他们又在马甸和西南四环开了分店。来自资和信官方的消息是,2008年的售卡额就已经达到40亿元。
在“出口”方面,君太百货门外一位“黄牛党人”说: “做得好一天能收二三十万,少了也有一万多,来钱比较快,反正这个卡绝大部分都不是自己掏钱买的,九五折就很划算了。”在他的客户里,还有人专门要了联系方式,定期约他上门收购。
“资和信”的半壁江山
一位金融行业的权威研究者告诉《新周刊》,北京有上千家发卡公司,但是资和信的商通卡占据了这个市场的半壁江山。在百盛商场生意并不好的年月,每年20多亿元的销售额里,商通卡的消费一度占据了10多亿。
如果你的名下,有一个规模庞大的资金池,人们暂时把钱放在这里,一时半会不会用,即使有消费,但源源不断的预存现金足够应付小额支付,这笔沉淀在你账面上的钱,像水库蓄水一般滞留在那里,你会怎么处理?投资、买国债、炒股,还是开店?
庞大的“沉淀资金”即使存放银行,也可获得不菲的利息收入,更何况拿到资本市场上去运作,上述金融权威研究者曾说,买国债是最理想和稳定的投资方式,短期能就能获得8%左右的收益。但有的人显然没有满足于“保守的收益”。
公开资料显示,从2003年至2007年,资和信集团旗下的三家全资子公司――北京资和信担保有限公司、北京资和信咨询中心、北京金军资和信风险投资有限公司在资本市场上屡有动作。一个与资和信担保总经理王悦殊同名的自然人,也先后出现在两只股票的十大流通股东之列。
在中国股市起起落落的这5年里,“资和信系”先后投资过中青旅、中体产业、中视传媒、厦门信达、精达股份、上海家化等股票;自然人王悦殊还投资过中青旅和四川长虹。
“我们在上市公司的投资于2006年6月已经全部退出,而且绝大部分是盈利的。”资和信集团一位高管说道。但他并没有解释,一旦投资失利,从购卡者、持卡者、特约商户到“黄牛党”,这条利益链上的所有共同体,如何抵御天量资本风险。
2008年,资和信百货及其网上商城搭建完毕,成为商通卡消费又一平台。不少奢侈品牌进驻商场,但其售价也往往高出一般商场。比如,一台索尼52EX700平板电视在京东商城等网站的报价约在15000元左右,而资和信商城的报价是19000元,即便其网购优惠,标价也为17380元。但高价并没有影响商场的日益繁荣,自开业以来,资和信百货商场每月的营业额增长率达到20%以上。
“如果你的卡里,只剩三五块钱,你还愿不愿意,专门跑去把它刷掉?”上述金融研究者问道,“我相信很多人都不会在乎。这在金融行业里,叫做残值收益,那些零零碎碎的残值,积攒多了,就成为一笔可观的财富。”在储值卡的盈利模式里,除了投资收益、零售收益、手续费和商场返佣收益,就是储值卡的残值收益了。
“腐败卡”的利益链
百盛,央行,投资广场――在方圆不到一公里的范围内,三家机构呈品字型,坐落在金融大街的南侧。比它们地理位置更近的是,他们在业务上密集交叉的程度。
这是一个政策灰色地带,整个发卡链条中有着许多说不清楚的法律关系,但因其源源不断的需求而屡禁不止。通过间接渠道,《新周刊》获悉,央行支付结算司正在研究对策,对进入货币流通领域内的购物卡片进行监管,但是目前,没有鲜明的对应政策出台。
在整个发卡的利益链上,分别“居住”着发卡机构、购买者、持有卡片者、特约商户、黄牛党。作为发卡的前提之一,特约商户是利益链另一端最重要的关节。北京的另外一家发卡主体――福卡的技术人员说,一般发卡方都会跟一家家的商户、超市和商场洽谈合作,商场会按照消费数额,按比例向发卡者返佣,具体比例,要根据双方的谈判地位区别对待,以前只有1%上下,现在都升至10%,因为发卡方越来越强势了。
商户返佣作为发卡机构的盈利来源之一,向来备受重视,只有这一切都谈好之后,才会有下一步的技术改造,这就需要IT技术人员出场了,他们一般根据各家商户的设备状况,进行兼容改造。改造的同时,发卡公司就已经开始对外售卡了。售卡也是要收手续费和技术服务费的。
为了给沉淀资金赢得更多的时间,发卡公司一般跟商户按月结算,就是即使消费者在商家这里进行了消费,也得等到过一段时间,资金才能从发卡者的账户上划到商家账上。“我们参与这个卡,要交给他们一定比例的手续费。作为好处,他们会替我们宣传,而且这个卡折现比较难,大家不会像现金一样存起来,可以促进消费者在我们店里消费,促进销售。另一方面,也相当于变相给我们介绍顾客。”北京一家体育用品店的店长说,唯一不爽的是,消费资金不是立即到账。
《南方周末》前记者孙亚菲,现在也是资和信商通卡的特约商户,孙从报社辞职之后,创业办起了“奢侈品销售网站”,主要销售从大型商场下架的高档服装、首饰和箱包用品,因为意识到中国有50%的奢侈品消费都是用于商务送礼,所以孙亚菲千方百计争取到了资和信的合作。客户持商通卡就能在她的网站购物。
这是一条完整有序的产业链和利益链,金融业内人士的估计是,在几乎监管空白的发卡领域里,已经积聚起来8000亿元的资金,通过一张小小的卡片,洗钱、行贿、商业回扣、企业避税、零息集资等或疑似合法或非法的社会诉求,得到了集中的满足和释放。
(实习生原夏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