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获奖散文：前男友的博客，看看无妨？

原作者：
来源Modern Love -  When an Ex Blogs, Is it OK to Watch? - NYTimescom
译者w23esui

前男友的博客，看看无妨？

海伦·舒尔曼

我有一个闺蜜，她和其他很多人一样，喜欢在网上搜索历任男友的近况。每到休息时间，她都会兴冲冲的上一下前男友的校内，查阅一夜情对象的微博，或是谷歌一下过去暗恋对象的最新消息。

在她致力于检阅历任男友的同时，她也怂恿我像她这么干。在最近给我发的一封电子邮件里她还抱怨道：“我真后悔当初没多交几个男朋友！”当我们俩都已经几乎迈入婚姻的第二十个年头的时候，我们的男友库存都已经相形见肘了。

我过去的男友们都很低调，很难在谷歌中找到他们的踪影。这也许是好事，只是少了点儿惊喜。额......除了二十五年前的一个人，一个酷爱文学的男孩，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我在写作这条路上的领路人。于是在某个早晨我在电脑上键入了他的名字，敲下回车键，然后......我发现了一座金山。

我发现他同时写好几个博客，有些已经写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有的是对书籍和音乐的评论，有的写对人性和宗教的思考，还有一个写和他工作相关的事情（他是一个老师）。

我仔细的读了一遍他写的这些博客，我发现他有想要把这些小短文集结出书的想法。出书，显然是他少年未完成的一个梦。除了知道他已经结婚，有了孩子，做着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其他的一切都和我当初认识他时一样，读他的博客就像是在和一位久未谋面的老友交谈。

他的博客并不像我第一眼看到的那样出色。深邃的思考和文学功底并不多见，博客上内容最多的也只不过是生活的琐事。我前男友把写博客只当做在记日记。

如果他是个孩子，我会认为这没有什么；通常孩子们都会把真实的生活曝露在网上，包括私人的关系，生活中遭遇的挫折与失落。

但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为什么会这样？我惊奇的发现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想要用他的博客账号圆他年少时的文学梦，只不过此时梦已蒙尘。

只稍几次点击，我就可以进入我前男友最私密的生活里，并且我不用长篇累牍完所有大段的文章。我只需要跳过枯燥的部分，直接找我想要看的那些。

我坐在电脑屏幕前几个小时一直在看这些东西，然后我意识到我把一整天都耗在了这上面，我为自己的这种行为而感到羞愧，就好比我爬梯子顺窗户闯进他的卧室，从他床头柜的抽屉里偷走他的日记本，即便事实上这些文章都是放在网上任人浏览的。

他放在网上就是让人看的。我不会再看了。好吧，我可能还会再看。但显然他希望有人关注他的文章。

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这件事，包括我的那位闺蜜以及我的丈夫，我猜他不会在意的。在此我虔诚的忏悔：我为我的这种行为而感到羞愧，可是我又止不住的想要继续看下去。我前男友的博客找到了一个最忠实的读者，那就是我。

转眼几周时间过去了，每天我在准备开始工作之前都会先上网查一下他的博客有没有更新。这就好像在医院住院部每天早上的医生查房；两者如出一辙。

我曾试着不去关注他的博客，但却不能自拔。我会想要知道：上周他带着调皮的儿子看艺术展，小家伙又捣蛋了没？他去看望他那俩位古板的父母还算顺利吗？有一次他在工作上受到了挫折，我又开始担心他会不会一蹶不振。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语气和兴趣还和从前一模一样，我对他这些天的了解甚至比从前我睡在他身边的时候还要多。有时候我会想，假如我们在机场或是超市里不经意的遇到，按照他的性格，他会不会和我讲这些他写在博客里的事情呢，哪怕八分之一也不会吧。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我仍然每天读他的博客。我默默的关注着他的生活。“亲爱的，就这么办！”——当他想要教训一下他的调皮的儿子的时候我会在一旁加油。“不，别写下来！”当他粗心的在网上描绘昨晚的春梦的时候我会大声惊呼，与此同时我会告诉他，“别这么在意，这些梦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哪天你儿子像我一样无意间找到了你的博客发现了这篇文章那事情就搞大了！”

他需要帮助。有时候我会幸灾乐祸的想要联系一下他；或者突然莫名的想要帮助他。他文字间散发出的熟悉的感觉又重新唤醒了我对他的依恋与爱意——同时也唤醒了对他的厌恶与恼怒。

我曾想过用自己真实的身份给他写一封信，但我又担心这样会吓到他。这很吓人吗？也许是吧。

我想可能他会讨厌别人评价他的文章（毕竟他曾是我写作生涯上的指导者，我不想表现得太盛气凌人）。他一直都很聪明，才华横溢。我又怎么好未经同意的妄加指责呢？我们的关系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和平的结束了，但在网上，我又一次成为了他精神层面上的评论家，拉拉队，以及红颜知己。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很奇妙，就好像我们又在一起一样，并且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更加亲密的感觉，即便这一切他并不知晓。每当我回忆起他的模样，他的面容仍旧停留在二十年前我最后一次见他时的样子。我不想要搜索他现在的照片。在这个网络发达的年代，仍有一些事情我并不想知道或者看见。

终于，在他的一篇博客上提到了他过去的一个女朋友——不是我。但这提醒了我，我也许可以建立一个账号伪装成陌生人，然后在他的博客里留言——可以伪装成一个老师，和他讨论点学术问题。也许这样我就可以重新和他建立起联系，在他的博客里留下我的印迹。

我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任何人。这就好比他一丝不挂的坦露在我面前，而我却是隐形的。他清晰的描绘了自己，而我则可以把自己塑造成任何人。

但真要做起来还是有点心蹦蹦跳的感觉。不过由于我有做事拖沓的坏习惯，使得这件事迟迟都未得到落实。

他的博客有的平淡无奇，琐琐碎碎。比如他写他午餐吃的什么，上一个春假去哪里玩，上一次跑步锻炼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有他和老婆什么时候又一起看电影了之类的。他们喜欢《国王的演讲》这部片子吗？

我和他二十年未见，而此刻我却知晓他每天的各种细枝末节的琐事。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亲密的关系就好像同居了一样，每天各种关于他的小事你不得不听，没得选择。

但在网路上我有我的回旋余地。我把自己假设为他的心理医生，他则是那个躺在躺椅上大聊特聊心事的患者。在他的博客文字间止不住的流露出对生活的悲观与失望。他这是在寻求帮助吗？

最终，我坦白了这一切。不是对我的前男友，而是我现在的丈夫。和我预期的一样，他丝毫没有在意。我还和我的闺蜜如实的说了这一切，而她也已经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奈何，他们的漠然丝毫没有降低我的热情。每天我依旧上线看他的博客。但最后，我还是得到了解脱。

是他解脱了我，有一次，他在博客上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用轻浮的态度谈论他的学生（我当天看到这篇博客时对着电脑屏幕大叫“别这么干，”是的，我真的发出声音的大喊“别这么干！”希望他能听到并迅速删了这篇文章），而现实生活中也确实有人提醒到他。因为第二天早上，他的整个博客就都被删除掉了。

随后我又在网上搜索他的消息，但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这一回我终于从他的生活里解脱出来。我们的关系很特别，这是一种未经交谈的熟悉，一种未曾相处的亲切，一种没有付出的亲密。

在我还在读幼稚园的时候，我们班的同学们都参与了一项心理学研究实验。我们班里放置了一面单向透光的镜子，我们只能看到自己，而研究员可以在镜子背后的屋子里观察到我们。虽然我们从不知道观察我们的人是谁，但偶尔我们也会透过镜子看到里面的人的影子。而从那以后，我们就知道镜子背后是有人的，于是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所有平常的生活都成了面对观众的表演。

我和前男友这段网络情缘之所以终结，和那一次实验或多或少有些相似。我在网络的这一边观察他，而他并不了解所有的一切都是面对我的表演。但又或许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也许正是这些潜在的读者才是支撑他写下去的动力。

无论怎样，博客就像一面单向透光的镜子，我凝视着他，他也在凝视着自己。两个人都以此来审视自己，直到最后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然后离开。

海伦·舒尔曼最新发表小说《美丽人生》（哈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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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DERN LOVE

An Ex Blogs. Is it O.K. to Watch?

By HELEN SCHULMAN

Published: August 5, 2011

I HAVE a good friend who, like countless others, is addicted to Googling ex-boyfriends. Instead of coffee breaks, she goes on periodic search sprees where she looks up old lovers, passing fancies and mere crushes. 

When her interest in her own history flags, she encourages me to look up mine. One of her recent e-mails read: “I wish there were more boys!” Meaning that since we both have been married for 20 years, our backlists are running low.

The men of my past, search-engine-wise, are mostly unremarkable. The outcomes seem happy, and there have been no real surprises. Except for one from (gulp) a quarter-century ago, a boy with literary aspirations who had once been a kind of mentor to me. On a lark one morning I typed his name, pressed return and hit a gold mine.

As it turned out, he was the keeper of multiple blogs, some of which he’d been writing for years: opinion pieces on books and music, musings on race and religion, and one blog devoted to his workplace (he was a teacher).

As I read over his various posts, it became clear that he was struggling with finding a way to gather these mini-essays together in order to write a book. That part of his life, writing books, apparently was a dream deferred. But the rest of it (a good marriage, children, work that was valuable) seemed like everything you’d hope to find when looking up an old friend.

Except his blogs weren’t all they seemed to be at first blush. Buried among the philosophical musings and literary exegeses were struggles of a more intimate nature. Somewhere in the course of creating his blogs, my ex had slipped into the role of diarist.

If he were a teenager, I suppose there would be nothing new here; millennial teenagers seem bred to leak their lives online, to air their private relationships, depressions and frustrations.

But a guy in his 40s? It was surprising to find that amid a cogent dissection of “Infinite Jest,” he had included an account of his outré dream from the night before. There was dirt here.

With just a few clicks, I had entry into an ex’s most-private life, and I didn’t have to suffer through the boring parts. I could skip around the postings and suss out what I wanted.

I did not look up from the screen for several hours, and when I finally realized I had spent my workday this way, I felt kind of sick to my stomach, as if I had climbed through his bedroom window and stolen his journal from his dresser drawer, though in fact all this soul-baring was posted online for any random person to see.

He’d asked for it. I hadn’t gone looking. Well, I had gone looking. But apparently he’d wanted to be found.

I told no one about what I had read, including my Googling friend and my husband, who wouldn’t have cared. Confession: I was ashamed of my own prurient curiosity, but I was hooked. My ex wanted readers. He got one.

Weeks went by, and day after day, before I turned my attention to my own work, I would first check online to see if my ex had posted anything new. This compulsion reminded me of how at various points in my life I’d religiously tuned in to “General Hospital”; there was a similar pleasure in following a narrative in daily doses.

I tried to stay away from ex’s blog, but I couldn’t. I wondered: Did the art project defuse that particularly nettlesome kid last week? Did ex have a productive visit from his aging parents? At one point he suffered a setback at work and I worried that he was headed for a major depression.

While his tone and interests seemed shockingly familiar to me even after all those years, within days I learned far more about him than I ever had lying next to him in bed. If we had bumped into each other at an airport or in the supermarket, the way exes do, I wonder if he would have told me even one eighth of what he freely gave up online.

As time passed and I kept reading, I cultivated a stake in his life, in him. “Way to go, honey!” I thought when he turned the troubled boy around. And “No, stop!” when he heedlessly posted explicit musings about his kinky sex dreams. I wanted to tell him, “Just forgive yourself: there’s nothing terrible in these fantasies. But do you really want your kids to stumble upon this stuff the way that I did?”

He was in need of a cyberintervention. I toyed with the idea of contacting him; I had a bizarre desire to help. The intimacy of his postings reawakened old feelings of loyalty and attachment — and irritation and annoyance.

I thought about writing to ex as myself, and I wondered if he would find it creepy. Was it creepy? Maybe it was.

I thought perhaps he would resent the intrusion (he’d been my ad hoc mentor, after all, and I didn’t want to appear uppity). He was, and still is, smart and talented. Who was I to offer unsolicited advice? Our relationship had mercifully ended over two decades ago, but online, once again, I was his phantom critic, his cheerleader and his confidant.

In a weird way, it was as if we were together again, on a more intimate level than ever before, though without him knowing it. And when I pictured him, he still looked the way he had when I last saw him, sometime in his 20s. I did not Google-image him. In this age of omniscience, there are still some things I did not want to know or see.

Eventually, it occurred to me that I could create an online persona who could contact him — another teacher who wanted to comment on his work problems, perhaps. There was a long-lost love referenced in the postings — not me, but maybe I could re-enter his world cyberdressed as her.

The possibilities were endless. He was naked. I was not. He had defined himself. I could be anyone I wanted.

This realization was thrilling. Less thrilling was acknowledging what a time-drain my habit had become. The whole business had become an exercise in procrastination.

It wasn’t as if all of ex’s entries were interesting. I learned what he ate for lunch, where he went on spring vacation, his latest running times. I knew when he had a date with his wife to go to the multiplex. Had they liked “The King’s Speech”?

I knew all the daily ups and downs of someone I had not laid eyes on in two decades. And let’s face it, at this point that kind of intimacy usually comes only with someone you live with, someone you have to listen to, someone with whom you have no choice.

But I had a choice. I pictured myself as ex’s shrink, the old-fashioned kind who doesn’t say much as you lie on the couch and stare at the ceiling. The undercurrent of despair in his posts was real. Was he asking for help?

FINALLY I confessed. Not to ex, but to my husband, who, as predicted, didn’t care. And to my Googling friend, who couldn’t remember who ex was. Alas, their lack of interest did nothing to abate my own. Every morning I logged on. But I was saved.

Or I should say, he was saved. The day after ex posted something he decidedly should not have, talking about his students in a way no teacher ever should (“No,” I said to the screen. I actually said “No!” out loud, hoping he would hear and somehow stop), someone with sense in his real world must have gotten to him. By the next morning, all the blogs had vanished.

And though I continued to Google his name for a while, I came up with nothing, which honestly was a relief. I didn’t like knowing what I knew about my ex. It was a familiarity that came without conversation, a tenderness that lacked back and forth, an intimacy that was unearned.

When I was a child, all the kids in my elementary-school class had been part of an ongoing psychological study. We got used to being subjects in a room with a one-way mirror, although unknown to our observers we could sometimes see their shadows through the glass. Once that awareness took hold, there was nothing for us to do but play to the audience.

By the end of my cybertime with ex, we were a little like that experiment. I was studying him from a distance, or so I thought, and he seemed to have lost sight of the fact that he was performing for a crowd. But perhaps it was the shadow play of readers that kept him going.

Whatever, the lack of interface had turned us both into mirror gazers, constantly examining ourselves, until we had finally learned enough to look away.

Helen Schulman’s most recent novel is “This Beautiful Life” (Harper).

A version of this article appeared in print on August 7, 2011, on page ST6 of the New York edition with the headline: An Ex Blogs. Is it O.K. to Wat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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