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暑争秋
在家里断断续续地呆了一周,估计还要再待几天。这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暑假。不知道为什么,爸妈似乎已经习惯于我在家里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并不觉得这件事很离奇。但是如果他们有不只一个孩子,一定能意识到一个快三十岁的青年居然有这么大段时间不做正事,那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无论如何,我的暑假接近尾声,青年时代也是。新的头像被所有人说像大叔,我也只好默然接受。三十岁应当是一个男人最意气风发的年纪。我有在生活中不熟悉的外人面前显得意气风发么?我不知道。
在爸妈面前我力求做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他们也识趣地不过问我在公私两方面的进展。我们每天聊天吃饭,看电视,偶尔打打牌。(这是很奇怪的事,因为本来我们家是没有人喜欢打牌的,但是很显然,一起打牌是最有效的让大家可以其乐融融消磨时光的办法。)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真正的心理状态,我也从未问过他们这一点。他们或许能隐约猜到我并不开心,但是即使他们了解,也还是会束手无策。妈妈倒是问过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医院开点抗抑郁的药,我犹豫了一下,拒绝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二十多年前他们把我早早送到学校去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他们日后会有一个让他们可以在邻里亲戚间骄傲,却永远无法和他们推心置腹的儿子吧。
一转眼已经赴美六年了。前几天对 S 说,我在美国的六年可以分成两个 phase,前三年是光明、鲜艳、温暖而无忧无虑的。后三年则是孤单、黯淡、苦恼、不断寻找而没有答案的。S 不屑地说,你看看你那点出息,没了个女人你的生活就变成什么样儿了。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S 说的对,这是很没出息的事。但是人生便是如此起伏的。在家里看到爸妈额角的白发,我总是会想起蒋捷《虞美人》里的字句:
少年听雨歌楼上,
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
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新学期开学在即,朋友们也像候鸟一般,纷纷从太平洋西岸飞回了东岸。虽然我拒绝把明尼苏达当做我的家,我也不能不承认那是我仅有的可以想要回到的地方。那里有空旷的郊区,铺天盖地的雪,寂静的街道和森林,downtown 天际线上的落日,还有对未来若有若无的隐约希冀。
我在明尼苏达从未有过一天是真正快乐的,但是我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