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南丁格尔梦难圆，中国护士绝望辞职

在每年的5月12日，也就是国际护士节，中国的护士都会宣读为纪念英国社会改革家、现代护理创始人而写的《弗洛伦斯·南丁格尔誓言》(Florence Nightingale Pledge)。

本月，一份在线医学杂志刊登了护士燕小冰的辞职信，她在信中讲述了中国医院工作令人忧心的一面。《医学界杂志》编辑郑菊华表示，仅在四天的时间里，这份由该杂志微信号公布的辞职信的访问量就达到50多万，郑菊华确认了燕小冰的身份，但表示燕小冰拒绝提供更多细节。

护士和医生没有赞美他们的职业，而是抱怨受到人身攻击——比如6月初西南部城市昆明的一名病人持刀袭击护士的事件。导致出现暴力事件的原因有病患治疗费用负担越来越重，不切实际的期望，以及医务人员短缺致使服务体系超负荷的现象。很多病人和病人家属坚信，医务人员道德败坏，并认为服务缺陷、费用高昂、手术失败等问题都是医务人员导致的。实际上，医务人员往往报酬较低，一些人为了生存收取红包，也就是病人的贿赂。

燕小冰写道，实际上，现在的护士工作跟广为人知的“白衣天使”形象相去甚远。以下是燕小冰的辞职信全文：

6月份才刚过几天，几天时间里，全国多地发生暴力伤害医务人员的事件。这让我很难过，庆幸的是，很快，我就不用再害怕这些，因为我即将离开这一行业。从此以后，不用通宵夜班，不用提心吊胆，不用被催着接瓶加药，不用无穷无尽的准备检查考试，也不用像其他的姐姐那样挺着大肚子上夜班。

2012年，我从卫校毕业，进了省里的一家三甲医院，工作至今。我想，很多刚进入三甲医院工作的人，都会很高兴，家里人同样也会很高兴。同样的，时间久了以后，很多人也会很迷茫，难道这份工作真要干一辈子？

每个月要应付各种没完没了的检查，上了一天班回家，累得眼睛都睁不开，竟然还要背书，而且每个月要不定期的考试。而且考试的试卷还很奇葩，很多的考点跟护理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当然，领导说有，那就有吧，反正也无所谓了。

家里有人生病的时候，甚至自己生病的时候，还是不得不去上班。家里人生病了，怪你没时间照顾，只知道上班上班上班。

自己生病了，科室也说缺人，你再坚持坚持。前几个月，网上的新闻说，某医院的护士，发高烧请病假，领导不批准，最后那个姐姐死了，脑疝。我不知道最后那个科室的领导有没有被问责，因为全世界很快都忘了这件事情。毕竟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不是真正的天使，你死了，没有人会记得你。（微信号“掌上医讯”公布的信件提供了有关这名已经去世的护士的信息，掌上医讯是获得中国医师协会授权的一个面向医务工作者的微信账号。）

更加可笑的是，病态的制度，竟然为带病上班的医务人员叫好点赞。连科室的领导也不例外。记得有一回，科里有个姐姐要请病假，领导竟然说，轻伤不下火线，你看谁谁谁，手上挂着点滴坚持上班，你这样随随便便就请假了，那以后大家也都会争着要请假，还是再坚持坚持。

后来，那个姐姐因为没有休息好，留下了后遗症，经常胸闷气短。我真不明白，什么叫随随便便请假，难道死了才可以请假吗？我们不是天使，我们是人，是血肉之躯，不是钢铁侠。

从实习开始，我就要给病人做生活护理，洗脸、洗脚、洗头发、剪指甲、床上擦浴。其实这些事情，一个小学文化的人来做都可以做得很好，我们的领导却无视我们的忙碌，而且美其名曰优质护理。前几天，我帮我妈妈剪指甲、洗头发、洗脚的时候，我妈妈竟然哭了，因为她刚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在医院经常要给陌生人洗头发洗脚。

记得实习的时候，经常会碰到一些猥琐的中年大叔，言语轻佻。有一回在内分泌科，一个又黑又胖又矮的大叔，脖子上戴个金链子，说他很寂寞，要我们陪他玩。我们都没理他，后来他又跑过来一直缠着我们老师。

还有一回值夜班，我们老师用电子血压计给一个肺癌晚期，骨瘦如柴的老头子量血压，老头子手臂太细，血压一直测不出来，然后家属就开始发飙了，你是什么护士，干什么吃的，那么笨，我看你的手就会摸男人的小鸡鸡！

而且，说这话的，竟然是个女家属，你能想象吗？

我刚开始上班的时候，一个月的工资是八百，现在也不过才一千多。你能想象这是什么生活吗？我出来工作竟然还要跟家里人要钱吃饭。这是天使的范儿吗？一次夜班也才五十块钱，十个小时，平均一小时五块钱，多么廉价的劳动力，我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去学习，最后我的劳动价值还比不上做家政服务的！这是天使的范儿吗？有的病人和家属，对我们一点都不尊重，甚至有公然调戏的。这是天使的范儿吗？

夜班多，检查多，考试多，工作累，休息少，工资低，这些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我们的安全竟然得不到保障，几年时间，医疗环境越来越恶劣。现在，竟然可以有人随随便便拿着刀，随随便便走进医院，随随便便把护士砍了。而且围观的警察竟然可以等歹徒砍了四五刀以后才冲上去制止，（燕小冰指的是昆明护士遭袭事件，以及相关报道——虽然周围有很多人，但没人站出来保护她。）我想说，警察叔叔，你是吃屎的吗？

频发的暴力伤医案，我想，看过新闻的医务人员都很伤心。更叫人伤心的是，社会上竟然有很多人拍手叫好！老百姓把各种怨念都转嫁到医生护士身上，他们认为看病贵、看病难都是医生护士造成的，整个社会对医务人员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甚至有些人还没进手术室就立好遗嘱准备索赔。

前一段时间，我的学长，某省级三甲医院耳鼻喉科的医生，辞职了。在朋友圈火了两天。

后来，我和他聊了很久，他说，股市里面有句话，“侠之大者，为国接盘”，在医疗界，应该改成“医之大者，为国接盘”。

一副刀枪不入的天使样子，就要做好被万箭穿心的准备，如果承受不了，那就不要装逼，装逼被雷劈。

当时我很佩服他的勇气，今天我终于也交了辞职信，我只想过安安稳稳简简单单的生活，不用提心吊胆，睡到自然醒，下班溜溜狗，周末度度假。对伟大的提灯女神南丁格尔，我只能说，在你的时代，你是女神，而这是我的时代，我要回去做我的女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