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冰火大道
(刘原 专栏作家,现居湖南。)
最近劳碌生计,无隙耕读,距离文盲已经只有五十步了。偶然觅得一个读书的清静去处,却是在医院的长廊座椅上,身畔是各色患病或不患病的人,白衣护士如幽灵般飘来飘去,空气中弥散着消毒水的气息—这情境正适合琢磨生死。最近时常去医院,却不是自己看病,所以,我居然又开始读书了。
在许多年间,医院一直是我最厌恶的地方,即使我成年后学会了上网,并且观摩了大量护士制服图片之后,这种恐惧感依然未能磨平。虽然我自幼年起累计被护士们捅过千百次,但我从未蓄谋回捅她们哪怕一次,这说明我内心还是有仁爱和宽恕的。自打我记事以来,穿白衣服的人一出现,就意味着酷刑即将来临,我1岁时被一枚王八骸骨卡住喉咙,在医院住了一周,医生和护士每天都用钳子撬开我的嘴巴,像在研究一只被木棒撑住口腔的鳄鱼,还妄图用流食把那根傲然挺立的东西弄软冲下去—悲剧的是他们灌的不是醋而是牛奶。所以刘鳄鱼长大之后,看到护士就毛孔紧缩,看到牛奶就翻胃。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条或N条畏途。我畏惧的地方,除医院外,还有考场、官场、火葬场。最近又恐惧上了手扶电梯,偶与幼齿逛商场,我总是站在扶梯上两股战战,饶是如此还是要站在幼齿背后,随时预备着当她的气垫。
曾有媒体评出世界上最恐怖的十大胜地,其中一处是巴黎的某处地下墓室,一条绵延178公里的隧道,埋葬了700万人,骷髅和骸骨摞得整整齐齐,你若打马穿行隧道,那真是全球最盛大的一次阅兵。
有人说,世上最可怕的地方有四个:医院、法院、火葬场、监狱。这当然因人而异,对于我这类怕狗人士而言,藏獒饲养基地比上述地点尤为瘆人。而对于某些领导,他们怕的场所比较奇怪—宾馆,有时他们会接到电话说某宾馆已经开好豪华套房,请在规定时间入住规定房间,领导们往往一夜白头,翌日拎一个密码箱、一份交代材料、一套换洗衣服匆匆出门,其实那没准是你的麻友诓你出来打牌赌钱。
这几年流行逃离北上广,似乎中国最繁华的城市都成了血盆怪兽,但据说回到故乡的年轻崽多半又回流到了一线城市,所谓故乡早已被推土机碾平,山河不再质朴素颜,而野蛮狭隘依旧,如同狡诈的村妓。大城市如小凤仙,你跟她睡久了,没准还能做蔡锷,小地方如郭美美,你跟她混久了,只会惹一身臊。
倘有来生,戴雨农和徐志摩不会坐飞机,当然林彪也不会;张作霖不会坐火车;冯玉祥不会坐轮船;陈宝莲不会坐月子。只是我们此生,一拔腿便是畏途,坐动车和大巴出远门自不消说,到楼下买罐奶粉、拎个西瓜、上个馆子,似乎都有服毒自尽之嫌。以凶险论,医院又何曾排得上人生最坑爹场所里的TOP10。
在危机四伏的年代,我们都习惯性过敏了。曾有朋友约我去“冰火楼”,我听这名字就感觉像渣滓洞,宁死不从,朋友把我挟持而去,说,“莫号咧,那里的鸡很极品。”后来老汉体验之后,发现鸡果然很好,欲仙欲死……鸡是清远鸡,味蕾都要飘起来,嗯,这是一家馆子,不是我想象中的刑场,也不是你们这些人渣想象中的窑子。